临川市在这场连绵不断的雨中悄悄入秋，一夜之间整个城市的喧嚣故事随着夏日的离去也被埋进秋天的种子里，来年或是某一年会随着春天的生机盎然，在枝繁叶茂中疯狂生长。
回来三个多月，祈年看着车窗外一格一格的画面转瞬即逝，又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个画面也被定格在这里，那些回忆如同铁钉一般被根深蒂固封在那栋房子里。
是了，就在眼前。学校离他们住的小区开车有十分钟车程，走路却要半个小时。
空中飘着毛毛细雨，这场来势汹汹起承转合的秋雨在他们一同放学回家的终点停住。
“今晚去我家吧，你一个人回去多无聊？”温垚把祁年的书包抱在自己怀里，眼神里充满期待，还略有威胁之势。
一只手已经打开了车门，祁年圆溜溜的眼睛转一圈，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我今天回去有事儿，下次再去你家吧，好吗？”
其实温垚大概率也知道祁年会拒绝自己，从祁年回来后，温垚就感觉祁年变了，但到底是哪儿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两人的相处方式一直没变，只是关系变了，变成男朋友了，温垚内心安慰自己，也许就是关系变了，这相处方式可能也会变的。
温垚点点头，虽然失落，但他还是尊重祁年的选择，恋恋不舍地把书包还给他。
见他失落的样子，祁年还是于心不忍，用稚气的嗓音对前方说：“陈叔叔，明天早上劳烦您多等一会儿，我和温垚一起去上学。”
按理来说，青少年的变声期早就变化了，温垚以前的声音就跟现在的祁年一样小孩子气，现在的声音就俨然一个成年男人的嗓音。
陈叔叔慈爱地回他：“好，反正垚垚去得也晚，不过小年，你还没到变声期吗？你这声音跟我家那十岁的混小子一个样儿。”
祁年先道谢，然后温垚发现他的耳根子又红了一点，才听见他微乎其微地说：“我已经变过声了。”
“啪”关门声随着祁年的声音一同消失。
陈叔没有听清楚，问温垚：“他刚说什么？”
温垚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又赶忙压下去：“没什么，走吧陈叔叔。”
家里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温垚一进门就闻见饭菜飘香的味道，他父亲温棋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新一期的报纸。他换了鞋，往厨房喊一声：“秦女士，今天做的什么好菜啊？”
紧接着又坐在温棋身旁瞟过一眼他手中的报纸，顺手拿起果盘里的葡萄吃起来。
秦烟从厨房出来，看见只有温垚一个人，疑惑道：“年年呢？你没把他喊来？”
温棋也放下报纸，帮腔说：“对呀，你怎么不把他带过来，他现在一个人搬回来又没个人照顾。”
温垚摊开手表示无奈，又觉得祁年还没跟长辈熟络起来，可能会害羞，便随便说：“他说他回去有事，下次再来。”
秦烟娇嗔怒了温垚一眼：“下次一定要带来啊。”
秋意深浓，温垚吃完饭后，一进房间，床单被套已经换上了加绒的厚厚的被子，他放下书包，急忙打开手机给祈年发消息。
W：到家了吗？
W：吃过饭了吗？
W：我先去洗澡啦！
冷冰冰的客厅，昏暗无光的房间，祈年躺在单薄得毫无温度的床上，他裹上那床夏被，可惜已经无法给予自己温暖了。
手机的亮光一阵接着一阵亮起，一开始是几分钟之内就弹出来的，后来半个小时一次，一个小时一次，再后来就不亮了。
祈年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回复了每一条消息，随后便把手机抛出一个弧度，摔进了软乎乎的毛毯里。
N：晚安
W：晚安！
第二天一早，祈年的闹钟还没响，门铃声反倒响起来，扣扣扣地，一早上扣个没完。
此刻的祈年就如一个炸毛的小狮子，他气愤地打开房间门，踢踢踏踏走出巨大的声音，表示自己的不满。
门外的声音预渐清晰，祈年打开门的瞬间，那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他的家门，紧接着，一股冷空气也席卷进来，祈年打了个冷颤，迅速关上门。
“秦女士刚做好的早餐，刚出锅我就给你带过来了，赶紧趁热吃吧。”温垚把提过来的东西一股脑放在餐桌上，自己也坐下来。
有皮蛋瘦肉粥，豆浆，好像还有包子。
祈年的怒气灭下去不少，看了一眼时间，才6点25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祈年还穿着夏季的睡衣，光胳膊光腿在空气里暴露着，皮肤上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垚瞥了一眼，把自己的毛呢外套给他套上：“我不来你吃什么啊？怎么降温了还穿这么少，一会儿校服里面多加两件衣服，今天温度低。”
祈年茫然地接受这一切，带来的早餐，带来的关心，带来的温暖，他全都照接不误。
“嗯，我知道了，你吃了吗？”祈年问。
“我还没呢，这不，我带了两份，咱们一起吃。”温垚把早餐拿出来摆上。
三个人吃都有多出来的。
吃完后，温垚又叮嘱了几句，把吃完的垃圾一起拿出门扔掉。
“一会儿多加件衣服，会冷的，我马上换了衣服就来，等我啊！”
祈年点头答应，顺便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外套。
温垚跳蹦着回家，想来是开心的，那就好。
两人在七点半之前到达校门口，湿漉漉的地面仿佛从下往上给每个人灌上一口寒气。一夜之间，临川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陆召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他是自杀的。”
“还有还有，他被爆出来是市长的儿子。”
“不是，不是市长，是个高管的儿子。”
“……”
一时间，整个学校都在传这件算得上新鲜又不算新鲜的新闻。
祈年刚坐到坐位上，陈映南就侧身过来一脸信誓旦旦的说：“我就说这个陆召不简单，看吧，又是杀人基因，又是什么市长高管的儿子，而且还死了，我敢打赌，这绝对不是自杀，这妥妥是谋……啊！”
林听今日依然是两个高高的双马尾，她死死捂住陈映南的嘴，小心翼翼地：“你小声点，你怕不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他双眼一睁，立马禁了声。
温垚也转过来，问：“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
林听把他们几个人围成一个圈，聂声聂气道：“是教务处，通告已经贴出来了，确定是自杀，至于其他消息就是校园网上爆出来的。”
大家都知道这个校园网，有一个匿名的帖子一直在暴露着学校里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甚至还爆出过前一任校长的丑闻。
祈年看了一眼课程表，拿出英语书放在桌上，问了一句：“那爆出来的，陆召到底是市长的儿子，还是高管的儿子？”
林听仔细想想，才确定：“一开始爆料贴上说是市长的儿子，后来又出现一条，说是高管的儿子，这以前也从来没有两条匿名帖一起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该信谁了，不过我信第一条，这都是大家的老朋友了。”
陈映南：“我信第二条，第一条爆出来肯定有人知道真相才出来反驳的。”
祈年：“我信第一条，因为他是老朋友。”
温垚没说话，说实话，他哪条都不信，都是一些没证据没由来的空口之词，根本不值得为之烦恼，他陷入自己的想法，全然没发现三个人一直盯着他等待他的站队。
“八哥来了！”
此话不知从哪儿传来，吵闹无秩序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各自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认认真真看着课本。
“八哥”是他们班给高平取的外号，因为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高老庄，然后又想到了猪八戒，所以就给他取了个这么通俗易懂的名字。
“走廊上就咱们班最吵，一大早单词都能背了？都会写了？”
高平一走进教室，众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低得不能再低的气压。
大家都伏在课桌上，不敢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与这活阎王对视上。
“宣布一个事情，咱们班前段时间出事的同学死亡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的那些胡乱猜测，和网上一些没证据的爆料，希望大家有点判断，别听风就是雨，最近学习压力大，可以找同学或者老师家长谈谈，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风言风语，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第一节课抽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位老师的风格一直如此，下达指令，抽查结果，行云流水间就通知完一整天的KPI。
眼下没人再专注陆召的死亡原因，也没人在意他的身份，都捂着耳朵尽力背着课文。
祈年犹豫不决，还是轻轻戳了戳他前桌的背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嗓音问：“你信哪一个？”
温垚没反应过来：“什么？”
“爆料贴，你信哪一个？”
温垚刚想开口说我谁都不信，转念又脱口而出：“你信哪个我就信哪个。”
我什么都不信，只信你。
是这个意思吗？祈年觉得戳他的指尖发烫，盯着温垚的后脑勺好一会儿，他才把十指连心引出来的暖意压下去。
一上课，高平就抽背了一个组one by one ，全军覆没，又发了好大的脾气，一整节课，大家都在乌压压的气氛里战战兢兢地度过。
“下课后，祈年去我办公室一趟，把新来的试卷发一发。”
祈年是英语课代表。温垚本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陈映南叫住了，要跟他约架，今天放学别走，学校后门巷子口见。
祈年没看见，跟着高平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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