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火红的太阳下到山那头，地面热气仍未消散，下人们把刚打上来的清冽的水撒在石头铺成的路面，郭照身穿香芋色衣裙，露出半截小腿，半张香肩，焦躁难安地从屋里踱步出来。
“这该死的天，热到几时算个头？”她脱掉两只鞋，光脚走到正洒水的婢女身旁，把整桶水倒在自个光溜溜的脚面上。
“真舒服啊。”郭照在婢女惊恐万状的眼光中闭目陶醉了一会，很快，凉意消退，热浪又卷起，她重新皱起眉毛，让婢女再拎一桶过来。
“郭夫人，叫旁人看见，怕是不好吧。”
郭照开始厌烦起三国时代，这里不仅没空调没雪糕，竟然连在脚上浇盆凉水的自由也没有。
“算了。”她把肩上的衣服拉高，脚踝藏进裙摆，“去烧些热水，我要沐浴。”
更晚一些的时候，天色暗下来，屋里各处点着灯，三个男仆扛着巨大的木桶前来，六七个婢女依次把热水注入木桶，郭照褪尽衣物，由人搀扶，踏着木制的小阶梯，进到木桶。
她闭目享受，头发和四肢交给婢女们清洗。
其中一个擦背的婢女善于拍马屁，恭维她说：“郭夫人身段轻盈苗条，皮肤像缎子一样光滑，怪不得这样受宠，二公子今夜还要来找您吧？”
郭照听了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面色反而变得阴沉，自打从离开司马懿那个破屋，来到这富丽堂皇的府邸，曹子桓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睡在她房里，可却跟宠扯不上关系，她知道他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之所以来，是在躲着什么。
床榻之上，他总离的远远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每每都是她花样百出地送上门，有时他会上钩，但更多的时候会十分不耐烦地推她下床。
“人家都说甄夫人貌美动人，奴婢却不认为，甄夫人空有个漂亮壳子罢了，性子冷冷的，叫人不敢靠近，二公子想必也这么想，所以才总来郭夫人这里。”婢女巧笑着，把郭照的头发挤出水分，为她擦干身体，穿上亵衣。
郭照让人把泡澡桶搬出去，单留下那位善拍马屁的婢女，“你是从魏王府出来的，服侍曹家人有些年头了，我问你，二公子与甄宓关系如何？”
“二公子本是要娶崔夫人，谁知叫三公子抢了去，不得已才娶了甄夫人，甄夫人以前嫁过人，不是头茬货了，二公子这样高贵的身份娶了再嫁娘，心中怎么能不愤懑，夫妻感情自然不和睦，平日在园子里碰着面，他也冷着，她也冷着，说不了几句话的。”
郭照心想：“这个甄宓果真笨的可以，这年代，跟男人硬碰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有。”婢女拉了啦郭照的衣袖，悄声说：“奴婢是看郭夫人您人美心善才对你讲这些，那位甄夫人仿佛跟三公子有些首尾。”
曹植和甄宓，这对看过很多电视剧的郭照来说，一点也不稀奇。
“两位公子成亲当日，三公子酒醉去闹二公子的新房，差点把新娘子掳跑了，据三公子府上的下人说，三公子与崔夫人夫妻关系疏离，正是因为甄夫人的缘故。”
郭照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随心。”
“你的言谈的确很随我的心，我到这地方来，并没带可用的人，往后你就做我的贴身婢女吧。”
随心跪下来，千恩万谢。
须臾，曹子桓从军营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经过甄宓的院子，甚至都没往里看一眼，匆匆走远了，黄杏望着主人远去的背影，颇有些感伤地对甄宓说：“夫人，公子又往那边去了。”
“嗯。”甄宓表现的无所谓，今日她来葵水，并不需要男人，曹子桓睡在谁的床上，她一点也不在意。
“夫人，姓郭的一个妾氏，眼看就要爬到你头上了，府中的下人都是巴结她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奴婢在为夫人着急！自古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或穷或富，或高或低，或好或坏，全都在男人手里攥着，夫人不拢住二公子的心，往后便不会有好日子过，若然叫郭照先一步生出孩子，怕您正妻的位置不保，府中再没立锥之地了。”
“你的话不假。”甄宓走到床前，月亮把她的影子打在地上，修长挺拔，又带着几分媚气，“这个世道，女子只有在男人身上建功立业，一个女人能做出的最大成就就是获得某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的宠爱。”
“夫人既然知道，为何还这般颓废？您不该梳妆打扮，与那郭照争上一争？以夫人的美貌智慧，任他郭照李照，王照刘照，谁也不能从您手上抢去男人！”
“如果你知道结局，知道争来的东西必将失去，又该如何呢？”甄宓把手伸出窗户，从摇晃着的柳树枝条上揪下两片叶子，又随手扬了。
天越发地热起来，人只有一早一晚时才可出门，清晨的太阳还没探出头，郭照把东西一样样码放在桌面上，玉髓玛瑙镯子、金银双色步摇、青釉飞鸟瓷罐，还有两只红色不知什么材质的耳坠。
她吩咐婢女随心：“找个漂亮匣子，装齐了送人。”
随心啧啧地惋惜道：“这么多好东西，夫人要送人？谁这么大脸？”
“崔氏。”
“夫人何时与崔氏有了交情？她仗着出身名门，眼高于顶，不太交际，就连魏王的宠妃常夫人那也不去走动，咱们何必去碰这个钉子？”
“交情都是交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我带这么多好东西陪着笑脸去，她还能赶我出来？”
“跟她攀交情，夫人您为的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与她都视甄宓为眼中钉，何不联手，拔掉这颗钉子？没了甄宓，我就是二公子唯一的枕边人，扶正是早晚的事，而对崔氏来说，除掉了丈夫的白月光，岂不也是好事一桩?”
马车还没走两步，就到了目的地，郭照在前，随心抱匣子在后，打量着曹子建的府邸，是比自家的大一些，气派一些。
随心不免东张西望，嘴里吱吱地响：“都说魏王疼爱三公子甚于二公子，果然不假，这样华丽的地方他日换了门匾，做世子府，也很得当，魏王大概也想到了这点。”
“世子？”郭照冷笑：“世子之位是二公子的，这一点无可更改。”
随心以为这是妾氏对丈夫的恭维之词，便也附和道：“奴婢眼界窄，看的不透彻，世子之位自然是二公子的，到时候您就是世子夫人了。”
绥棱在门口拦住两人，“敢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们夫人正在练字，没有见客的打算。”
随心小声嘟囔一句——好大的谱儿。
郭照保持着和颜悦色，往绥棱手里塞了串钱，道：“劳烦进去通报一声，我是二公子的妾氏，司马大人的干妹妹，姓郭名照，特地带了礼物拜见崔姐姐。”
绥棱把串钱拎起来，像在看什么腌臜之物，转手就抛还给郭照，“方才说了，我们夫人没空见客。”
“那就请把这匣子东西留下，是我对崔姐姐的一片心意，都是精心挑过的，市面上难得一见。”
为了证明所送的确实是好东西，随心打开匣子，绥棱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嘴角抽动着笑了一下，很是不屑，“我们夫人未嫁时，在河东娘家，随手赏给厨娘的东西也比这个强，郭夫人不用费心了，拿回去吧，我们向来不缺好东西。”
郭照气的想打人，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脸涨的通红，随心只得细声劝慰：“夫人别跟她一个下人一般见识，料想这并不是崔夫人的意思，咱们先回去再做打算吧。”
等人走了，绥棱才进屋禀报，话里话外净是对郭照的轻视，“真是笑话，二公子的正室夫人尚且有自知之明，因出身一般，不敢来与夫人结交，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妾，巴巴地来求见，您怎会屈尊降贵去跟她周旋？太不自量力了。”
崔氏一手拎袖口，一手把笔放到笔架上，望了几眼刚写就的字，道：“你错了，甄氏不与我结交，并非自卑身世，依我看，那是个聪明又高傲的人，现今龟缩着，是暂时的，至于这位姓郭的小妾......”
“她此番来找我兴许是女眷之间的联谊，或许是想在曹家后院找个靠山，也许还有其他原因，这些并不重要，横竖她是个不紧要的人。只不过，你待人也太尖刻了些，若是传出去，有损三公子的声名，今后不许了。”
绥棱嘟起嘴巴：“夫人，您就是处处为三公子着想，才使得他不拿您当回事。”
“一则他是我的丈夫，二则我心悦于他，为他考量打算是应当应分的。”崔氏的目光被门外渐渐刺眼的光线吸引，“太阳出来了，不知道他衣裳汗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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