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几天，曹子桓不论是在皇帝的朝堂上，抑或是在练兵营，甚至在面对父亲教诲时，总觉有根绳在拉扯着自己，叫他无法集中心绪。
夏日夜晚，黑的慢，用晚饭时天依然大亮着，黄杏吹凉糯米黄鱼粥，递到甄宓面前。
“虽然酷暑叫人没胃口，但好歹吃些，夫人下血症痊愈不多久，底子还是虚的，得多补补，身子补好了，才能更好服侍二公子，讨他欢心，若能诞下一儿半女，那往后的日子就高枕无忧了。”
这话叫人作呕，但甄宓没说什么，喝了两口粥推开了碗，“就没旁的东西了？又咸又腥，难以下咽。”
“黄鱼大补，是常夫人特地叫人送来的。”
听到母亲的名字，甄宓挑动眉毛，竖起耳朵，自打分府另住后，母女两个没了见面的由头，常氏既不能来继子的府邸，她没有通传也不能擅入魏王府，两下里各自牵挂着，却不能见面。
“奴婢瞧着这常夫人对您倒很好，送东西虽不频繁也不多，但都是奇缺好物，这黄鱼产自东海，打捞出来快马加鞭三日才到许都，还有与黄鱼一同送来的蜀锦，更是难得，听魏王府的小厮说，是西蜀刘备从前的部将叛逃，献给魏王的礼物，就是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厚待夫人，难道是崔氏那里巴结不上？”
曹子桓此时登门，黄杏忙闭嘴垂头，在甄宓对面摆了副碗筷，速速退下了。
他解下佩剑，弹去衣服上的浮灰，来到甄宓身后，扶住妻子的肩膀。
“你今日过的如何？”
“与昨日一样，起床、吃饭、等你。”
他伏下身体，环住她整个人，脸颊贴着脸颊，白日里那种起伏不定的糟糕心绪倏地消失。
“天子今日在朝上叫我，叫了三遍我才走出。”
甄宓先笑后答：“无碍，你们曹家人向来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的。”
“午时练兵，将士们在烈日下练刺枪，我在营账中独坐，竟忘了时辰，叫他们练了一个多时辰，累倒了十来个。”
“无妨，行军打仗，不是酷暑就是寒风，多历练历练对他们有益。”
“你怎么不懂？”
“我哪里不懂？”
曹子桓捧起甄宓的脸，“一切皆是因为你。”
“我叫公子心神不宁了？”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扬起脸，嘴轻轻印在他鼻尖。
曹子桓搂住甄宓从桌边转了两圈到床边，顺手把烛台倒扣熄灭，窗外太阳未落，即便熄了灯，却依旧明亮。
甄宓双颊飞上红云，牙齿咬住下唇道：“不如等天黑一些再......”
“管什么天亮天黑，我就要当下、眼前。”
床帐被一把扯开，曹子桓将甄宓抛到床榻上。
郭照掰手指头算日子，自己的男人已有半个多月没踏进她房门了，这里头的缘故她自然明晰。
“好个甄宓！小瞧了她了！究竟使的什么法子，难道是捏住了二公子什么把柄？还是拿铁链子拴住了他？”
随心立马递上安神茶，替主人打抱不平，“没道理的事！她凭什么？论懂事乖巧，甄氏不如夫人您，论揣度男人心，她也不是对手，更何况，夫人机敏聪慧，懂许多旁人不懂的事，既会说俏皮话，也知道心疼人，满许都也找不着第二个比您有意思的人儿，她甄氏拿什么跟您比？”
郭照翻了个白眼，“可她比我漂亮。不过不要紧，你们不是有句话，以色侍人焉能长久乎？总有一天，二公子会腻的，当然，咱们也不能干等他腻。”
“夫人想怎么做？”
“我现今是个做妾的，人微言轻，没本事动她，还是得拉拢崔氏，先前放的那些风约莫已经刮到她耳朵里，只需再挑拨挑拨，叫崔氏恨上甄宓，往后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郭照递帖子求见崔氏，说有大事相商，崔氏拗不过，只要邀她偏厅相见，当天下了场雨，刚刚放晴，细细的风吹着，人觉得分外凉爽。
“我这回来，不为别的，是为崔夫人您鸣不平。”
崔氏命贴身婢女绥棱端上茶水瓜果，随后便端坐在宽椅上，后背挺直离椅背始终有距离，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对郭照既不热情也不冷淡。
“我并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平事？郭夫人说来听听。”
“满许都都传遍了，兴许连东吴和西蜀都知道了，三公子和甄夫人的事，传的有鼻子有眼，叫人不信都不行。”
“我与子建是夫妻，不会凭旁人一两句空话就疑心他，郭夫人，容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咱们同属魏王府的家眷，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分寸，市井小民说说也就算了，您也跟着说那些难以入耳的传言？”
“这哪里是什么传言？”郭照在宽椅上转腚，面朝崔氏，“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你还在骗自己，二公子三公子同一天成亲，三公子酒后去二公子新房抢新娘子，还做了一番感人至深的剖白，叫她跟他走，这事魏王府人人皆知，自然也瞒不过你去，当然，崔夫人要是装不知道，那也没办法。”
“瞅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据说袁绍死的时候，魏王率几位公子去邺城吊丧，三公子一眼就看中了甄宓，当时就情意款款地许下一番诺言，你知道，甄宓先前有丈夫，是个二手货，没有贞洁这一说，保不齐那会子两人就有了关系。”
“崔夫人大度，或许不计较从前的事，可这二人并不只有从前，三公子已与您成亲，却还在为她甄宓写情诗，这对女人来说，奇耻大辱，您一个世家贵女，娘家在朝堂上又说得上话，能忍下这种窝囊气？”
崔氏面不改色，倒是婢女绥棱被说的动了气，忍不住冲口而出：“甄氏欺人太甚，霸了东墙还要西墙。”
郭照一拍腿，“对喽，这种人就该给她点厉害瞧瞧，不然她以为有点姿色天下男人就是她的裙下之臣了。”
绥棱央求崔氏：“夫人，奴婢看不过了，自打成亲以来三公子同你说不过十句话，对那甄宓，却是有长篇大论的诗句写，她凭什么......”
“绥棱！”崔氏用凌厉的眼神制止婢女，而后对郭照说：“郭夫人，我不知您今日来究竟为何？说这些是想得到什么结果？但我可以明确说给您听，我对传闻不感兴趣，甄宓此人是善是恶，也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与子建是结发夫妻，同气连枝，不会背地里瞒着他做什么事情。”
郭照失笑：“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听我一句劝，崔夫人，大敌当前，您不当回事，由着她兴风作浪，抢夺你丈夫的欢心，往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崔氏拢了下裙摆，站起来送客：“我与子建恩爱或是疏离，就不劳郭夫人操心了，路上有积雨，小心脚滑，绥棱，去送送。”
绥棱送郭照出府，路上，郭照咒骂溅在裙上的泥点子，“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大太阳糟心，下雨同样的糟心，你说说，这样的天，我呆在家里多好，费劲巴拉跑来，你主子还不领情，像是我在挑拨是非一样，甄宓是个大祸患，崔夫人往后会知道的。”
“我见过甄氏。”绥棱放慢脚步，开口道：“皮相妖媚，骨骼轻浮，妖女一个，留在许都，对谁都不好。”
郭照如遇知音，拉住绥棱的手腕道：“总算有个明白人，实话不瞒你，我今天来不全为崔夫人，也藏着私心，甄宓不仅叫三公子魂牵梦萦，还叫二公子茶饭不思，二公子白天也要到她屋里去作一番，你瞧瞧，一个行军打仗的人，身子要被她掏空了。”
“郭夫人想怎么做？奴婢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自然想叫她消失，甄宓消失了，二公子能对我好点，三公子也能对崔夫人好点，他们兄弟俩少了样要争抢的东西，也能和气些，只不过这事，你真能帮得上忙？”
绥棱想了一会子，用力点下头，“崔家有家丁两百多，府兵几千人，有几个领头的与我交好，为着夫人的事使一使他们，是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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