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洛守辰兴致勃勃来诊所赴约。上次来没好好参观，这次过来才发觉小诊所并不小，除了祁永杰外还有其他两名医生坐诊。诊所有两层，楼上是化验室、注射室和医生休息室。
洛守辰在二楼的休息室找到祁永杰。他没穿白大褂，西装款式的外套里穿了一件薄绒衫，看起来很有书卷气。洛守辰想祁嵩要是到了他舅舅这个年纪，大约也是这样吧，他俩眉宇间还真有些像。
“来来来！坐！”祁永杰下午没排班，吃过午饭就在这守着了。
休息室挺大，由一道屏风分成就餐区和客座区，祁永杰亲自开的门，把洛守辰带到沙发上坐。
“呦！你的脸怎么了？”祁永杰作为医生一眼就发现了他左脸上的浅痕。
洛守辰摸了摸那块像胎记一样的烙印，又一次回想起了那个被撕得稀碎的告白。
“摔的。”洛守辰没有直视对方。
“摔的？”祁医生都要怀疑自己不是外科医生了，“这个位子摔得倒是清奇。”
一般来说，脸上的摔伤都在颧骨或者额头处，巴掌正中间一块盆地能摔伤莫非是被陨石击中？
“别问了，小伤，都快好了。”洛守辰边说边四下张望，却没见到想见的东西。
“好，我不问，”祁医生倒了杯水给洛守辰，说，“祁嵩那小子不会说话，性格又冷淡，不太好接近吧？”
“我看他挺会说话的，”洛守辰带着三分怨气，“主要看说话的对象是谁！”
比如和靳允晗就能滔滔不绝、妙语连珠、谈笑风生，不觉疲倦。
“哦？怎么说？”
洛守辰摇摇头：“祁医生，我们能不能不说他？”
套话计划失败，祁永杰笑着喝了口茶：“行！不说他，那说说你吧，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遇到什么难事了？”
“祁医生，”洛守辰也不想说自己，今天过来可是有重要目的的，“你不是说你这里有野生栗子吗？”
“哦哦哦！有的有的！”祁永杰打开茶几下的大抽屉，果真拎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野板栗，“最好热一下，热的香，也好消化，你一会儿带回去吧！”
“都给我？”洛守辰笑逐颜开。
“都给你，这批栗子肉质饱满，壳薄，回味甘甜，放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家里都没人吃，你愿意收下那太好了！帮我解决了一个大烦恼。”
“那谢谢你啊，祁医生！”洛守辰抱着一大袋子往自己怀里揽。
“不客气，”祁永杰笑着问，“听邱灼说你住你姑姑家？”
洛守辰剥了一颗吃起来，说：“嗯，我爸妈把我丢姑姑家了，他俩在山里开酒店，就是农家乐，包了半座山，隐居山林还有钱赚，快乐似神仙！不过姑姑家离学校近，他们对我也好，我挺愿意住他们家的。”
“那你跟我差不多啊，我也住亲戚家，”不爱吃板栗的祁医生也剥了一颗吃，“我住我姐家。”
“你姐？就是祁嵩的妈妈？”
这天就这么聊起来了。
“嗯，祁嵩他妈是舞蹈老师，现在不教了，自己在家跟些太太们聚聚会、跳跳舞，前一阵祁嵩还跟他妈争了几句，好像是为了组团在家跳舞的事，他跟你说过没？”
话题又绕回祁嵩身上了，洛守辰却没发现，他注意力都在吃上。
“没有，我们关系没那么好，现在更糟了，舅舅，你以后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我了。”
又叫上舅舅了！这声舅舅喊得祁永杰护崽心切，这孩子肯定在那臭小子那受了什么委屈，忙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
“也不算……他只是不喜欢我，说见我就烦。”洛守辰说得轻巧，有栗子护体，心就好像没那么疼了。
也不算！！那就是欺负了！！！
“臭小子！”舅舅正襟危坐，一股长辈独有的正气在喉中凝结，“他就是个椰子脑袋！”
“啊？”
“里头全是水！”舅舅好凶好严酷。
祁嵩这会儿估计连打了两个喷嚏。
洛守辰有点发怵：“……还有椰肉的，软软滑滑很好吃。”
不好！吓到外甥媳妇了！祁永杰立刻变了脸，老虎秒变老狐狸：“嘿嘿嘿！你说得没错，他啊就是壳子硬，心里软！你得给他撬开！”
说到撬开，祁永杰正好剥开了一个栗子，放到洛守辰面前。
“怎么撬？”洛守辰收下剥开的栗子问。
“你知道谁是吃椰子的高手吗？”
“谁？”
“椰子蟹！”祁永杰盛情科普，“椰子蟹蟹钳的力量是狮子咬合力的6倍，这说明什么？”
“它的钳子肯定很大！”孩子倒是很配合，回答积极，小红花奖励有了！
“还有呢？那么大的力量他那钳子都不会破碎……”
“我知道了！它很硬！！”机灵小天才洛守辰是也。
祁永杰两手一拍：“对！要撬开椰子，你得比他更硬！”
这……那不就是输了么？我在他面前嘴软、心软、腿软，什么都软……
“听我说，他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对他，你觉得他欠揍，就直接揍他就完了！咱们家从他小时候起就这么对他的！百试百灵！”祁永杰开始教授“祖传秘籍”。
洛守辰从车祸那天起就觉得自己灵根被封印，悟性不太强，他举起一颗栗子说：“举个例子？”
“就说上个月吧，他妈不是星期五搞什么摩登舞蹈团吗？把活动场所放在了家里，祁嵩那小子一到家就摔门，还给他妈的那些姐妹甩脸色，闹得大家不欢而散，那个臭脸，啧啧啧，谁见了都会退避三分，但他妈不，她妈脸更臭，上去就是一脚，沉着脸说‘你天天学习，在哪里不是学，我一礼拜就这一天跟姐妹们聚聚会，我就在家搞！哪也不去！不服就滚！’”祁永杰津津乐道，“哈哈哈哈哈，你猜后来怎么了？他问他爸拿了钱，在外面报了个辅导班！他那个成绩还报辅导班，他不就是为了避开他妈搞的舞蹈团吗？！”
“……是英语班？”洛守辰猜测。
“你知道？”
“我也报了这个班。”
“那太好了！哈哈哈，你用不怕他，就用以牙还牙、硬碰硬这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包管有效！”
祁医生这波推销好像个卖假药的。
洛守辰摸了摸脸颊上的痕迹，有些迟疑，想象一下他当时如果还手了，是不是真的会有另一种结局？
不！不会的！他喜欢的人是靳允晗。这种方式或许只对他在乎的人才会有用吧？
祁永杰拿开他抚在伤痕上的手，猜测道：“你这……该不会祁嵩弄的吧？！”
洛守辰咬着下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舅舅，啥也没说。
舅舅心领神会，往桌上一拍：“好小子！看我不收拾他！你等着，一会他来了，舅舅给你报仇！”
等会？？？他要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脚步声渐近，祁永杰左手拿了一个喷水壶，右手拿了一根木棍——据洛守辰目测是根拖把杆，悍然不顾朝门口走去，拦都拦不住。当然洛守辰压根也没想拦，一家人的事，他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再说了前方高能，是万万不能打断的，这是作为观众最起码礼貌。
“舅舅？”门外扣了三下，喊道。
“给我进来！”
洛守辰站在屏风后听着这声都吓了一哆嗦。
门开了。
舅舅举起水壶一通乱喷，哪知祁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偷袭者的手腕，这熟悉的套路另他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正抬到半空的木棍，舅舅虽然失算，两人的力气却是势均力敌。
莫名其妙进入战斗模式，祁嵩使出全部的劲儿去抵抗：“祁永杰你干什么？我17了还来这套？”
舅舅反腿一勾，外甥防不胜防，也实属没想到他下手那么狠，下肢弯曲，来不及找到支撑点，向前摔在了地上……
藏在缝隙间的一双眼睛全看到了，为了不让屏风前的人听到他的窃笑声，手紧紧捂着嘴，松开时，脸上都留下了指痕。
“你不行啊臭小子！”胜利者掸着衣服上的褶皱道。
洛守辰这才从屏风后出来，五分暗爽五分怯懦地躲在舅舅身后，只探出一个脑瓜子，笑着说：“嗨！同学！”
“你怎么在这？”祁嵩从地上跳起来，诧异地问。
“辰辰是我邀请来的客人，是来找我的！”祁永杰直腰抱肘，洋洋得意。
辰辰都叫上了，也不知道谁才是亲外甥。
果然是遇强则弱，祁嵩只看了他一眼，啥也没说，放下背包，拿出一个保温桶给祁永杰：“我妈拿给你排骨汤。”
“放着吧！给我说说他脸上是怎么回事？”祁永杰坐回沙发上，拿出舅舅的样子兴师问罪。
指的自然是洛守辰那块伤。
本来没什么，他这么一问，显得洛守辰像是来告状的……
一人神色紧张了起来，另一人却好似抓住了机会，真切地说：“对不起！我的错。”
有些话不能当着舅舅的面说，简单道个歉确是应该的，他心里早就想说了，只怕那人会误以为在给他燃起希望所以迟迟没开口。
“我是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只想听你的道歉！你从来不伤人……”
“舅舅！”眉目传情间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小辈的事不想在长辈面前提及，异口同声打断了他的话。
舅舅是你叫的？？喊地比我还顺口！！祁嵩向他投去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厌色。
洛守辰第一反应是不想再被他讨厌了。椰子目光凌冽，他不敢夹，怕大钳子被冻在半路上：“他不是故意的，我也有责任……”
“哎呦！看来事情不简单啊！”舅舅看看左又看看右。
明显有猫腻！
“辰辰你别怕！也别为他说话，你大胆说出来，舅舅给你撑腰！”舅舅低声轻语像哄一个小朋友。
听得祁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此刻也定然不会做声，强词夺理不是他会做的事，有错认错才是他的作风，洛守辰如果想说，他定不会拦着，也不会因此记恨他。大不了闹心一些，被舅舅各种干涉，会永无宁日而已。
……
洛守辰却在想：祁医生刚刚是说他从来不伤人吧？真荣幸呢！解锁他一份成就奖励，我也算开天辟地了……
“真没有！我要回去了，跟姑姑说好晚饭前要到家的，谢谢你的板栗，祁医生。”洛守辰神色黯然，拎起板栗就走。
“唉！”步子果断，不容挽留，祁永杰撺掇身旁那只“大椰子”：“去送！”
“……”祁嵩似心有余悸般失了神。
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他都难辞其咎，惊醒过来，有不情不愿也有担心害怕。
追到楼下，又跑到门口，四处望去，哪哪都没有……
跑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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