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类的世界，与他不再有任何联系。
窗边的发财树逐渐晃动，缓缓长出了第四片小叶子。
“……”德拉沉默地注视了整整半小时，然后放下窗帘遮住缝隙，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右手贴住关闭的推拉门。
在思考“要不要离开”这个问题上，他又沉默了五分钟。
如果走了，他的生命会逐渐融入宇宙，今后不再回来。
如果留下来，他就必须融入人类的生活，卷入混乱嘈杂的洪流。
“德拉。”
细小的呼唤声出现。
德拉回过头，看见蒂娅已经抱着毯子坐在地上，正眯着眼睛注视他。
而此时他的脸颊与手臂已经覆盖了坚硬的黑色鳞片，蓝色眼睛中的瞳孔收缩成细长的一条，灰色头发变得极其蓬松。
蒂娅再次确认说：“你会自己上厕所对吧？”
“……”已经出现一半龙类形态的德拉缓缓眨眼，喉咙底发出回应，“嗯。”
蒂娅挥手：“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哦。”
“……”德拉打开房门离开。
三分钟后，他以人类的完整形态走回来，抬手轻轻把房门关上。
蒂娅再问：“要睡到我旁边来吗？”
“嗯。”德拉走到床铺边蹲下，把沙发上的毯子和枕头拎下来，随后躺在了蒂娅身边。
蒂娅也安详地躺下：“晚安。”
德拉把嘴张开一条缝，终于发出了沙哑的人类声音：“晚安。”
……
曼达传媒的工作步入正轨。
他们各自在自己负责的领域中冲浪，工作之余就用建筑材料修房子，又从良师傅那里采购了一些木材和工具，自己造了一个楼梯，把楼梯挂在了四楼与五楼交界的大洞上。
反正根据隔壁美奥设计公司所言，这个房东在五年内就没有出现过，他们小范围改造建筑没什么问题。
他们顺着楼梯爬上五楼房间，发现这块天花板会塌就是因为曾经有人在五楼装修过并且半途而废。
剩下的地板还算结实，他们打扫好卫生，在大洞旁边安装了安全围栏，搬运了一堆材料，把五楼房间改造成充满安全感的女生宿舍，再粉刷了两个房间的所有墙壁。
于是蒂娅和德拉就住在五楼，修斯兰和逖瓦就住在四楼。
美奥公司的员工来参观他们的装修成果，无法想象他们能在短短三天完成如此精细的工作，惊奇地称赞：“你们的行动力好强！”
蒂娅不好解释虫族的行动力天生就是比人类强，只能转而给出说明：“因为我们经过了专业的训练。”
除此之外，写《天谴》小说的长线任务则没有什么进展。
修斯兰和逖瓦互相推翻了一版又一版的大纲和开头，一打开文档就开始失去意识地发呆。
蒂娅询问：“德拉，你会不会写小说？”
“……？”正在摸索手机玩法的德拉抬头。
蒂娅觉得这个应该更不靠谱：“没事你继续玩吧。”
“……”德拉继续俯头摆弄手机。
修斯兰提议说：“娅娅姐，我们要不要找个枪手？据说在之前网络小说横行的时代，找枪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就像论文代写一样。”
“好主意。”蒂娅马上表示认同，“找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怎么样？大学生很便宜的。”
修斯兰建议说：“大学生虽然很便宜但也很不靠谱，我们也是大学生过来的，你看他们那个样子——他们万一把大纲宣扬出去怎么办？我觉得还是去小说网站上，找穷困潦倒的小作者比较好。”
蒂娅同意：“可以，那就去小说网站上找，最好是科幻板块，主张宇宙消亡论的那种。”
“明白。”修斯兰马上打开比较知名的网络小说网站，“既然是买断的话，娅娅姐你觉得酬金多少合适？”
蒂娅思索：“十二万字，薄薄的一本——八千星元怎么样？”
修斯兰寻找留下了联系方式的网络作者：“好的我先用八千星元约一下稿看看。”
在星际时代，网络小说已经是古董一样的存在。视频和游戏已经冲垮了这个传统产业，小说网站几乎都年久失修，还执着于传统写作的作者多半都有点叛逆的精神追求。
“有进展了叫我。”蒂娅再吩咐，“逖瓦，起草一份作品版权转让协议。”
“好的。”逖瓦马上去寻找协议模板。
过了半天，蒂娅主动询问修斯兰：“目前进展怎么样？”
修斯兰回复：“联系上了两个，第一个觉得我们是一个很邪恶的流派，第二个觉得买断八千元太少了。”
蒂娅说：“觉得八千元太少那是因为还不够穷困潦倒，这个价格都可以雇四个大学生干一学期苦工了，继续找吧。”
修斯兰继续浏览页面：“明白。”
到了晚上，修斯兰终于向蒂娅汇报成果，把一个文件页面放大：“有个作者答应了，这是她发过来的简历。”
蒂娅端详简历：“嗯……”
写手女，三十岁，十五年写作经验，擅长言情各个频道，完结小说三十六本，其中十七本是科幻小说，创作字数已经超过一千万字，能够在两个月内完成十二万字的小说创作。
蒂娅点开光屏上的小说链接，浏览这位写手写过的小说：“嗯……”
修斯兰询问：“还过得去吗？”
蒂娅呢喃：“虽然我对言情文学不感兴趣……至少没有语病而且逻辑通顺。试试吧，试稿一千字，把试稿协议发给她。”
“好的。”修斯兰接到逖瓦传来的试稿协议。
两个小时后，写手就把一千字开头发给了他们。
修斯兰放大虚拟屏幕，三个人一起站在屏幕前围观《天谴》开头。
【三月，多洛尔星的织寄城尚且有些许凉意，阳光像流水一样洒进宽敞的钢琴室。】
【钢琴室中，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穿着一件白皙的衬衫，让雪白的肌肤更加吹弹可破，鲜嫩的双唇像苹果一样泛着一丝绯红，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咬一口上去。】
……
【少女有着柳叶眉杏仁眼，如同美玉般的面容跳不出任何瑕疵，修长的双腿格外迷人。她小口地喘着气，就算此时有些许狼狈，也无法埋没她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气质。】
【少年见到少女过来，嫣然莞尔：“小怡，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名为“小怡”的少女明眸微盼，水灵灵地娇嗔道：“若不是绾绾非要留我吃饭，我早就来了。她一直对我说‘天谴要来了’，听得我云里雾里。”】
……
蒂娅痛苦地皱起眉头：“你应该说了是科幻吧？”
修斯兰：“我感觉这已经不是科不科幻的问题了。”
逖瓦：“我难以想象她就这样写了十五年小说。”
蒂娅坐回位置感慨：“看完这个开头，我觉得我的这个计划，确实遭到了天谴。”
修斯兰：“所以拒绝是吗？”
蒂娅：“婉拒吧，给劳务费。”
“好的。”逖瓦马上恢复这位写手，【那个，不好意思，婉拒了哈。[转账100星元]这是你的试稿费用。】
对方很热心地回复：【你们觉得哪里不好？说出来我可以改稿的！我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
修斯兰：【真的不好意思，我们觉得风格差异实在太大了。】
费了很大功夫才劝退可怜的穷困作者后，修斯兰询问蒂娅：“娅娅姐，我们还要继续吗？”
蒂娅恍惚地靠着椅背，已经对这个伟大计划失去了激情：“我想愿意接活的作者差不多都是这个水平了。不写小说了，我们还是花钱**文吧。”
修斯兰：“可是那种没有价值的冷门期刊，没有人会看的。”
蒂娅已经超然物外地平静回应：“没人看就没人看，只是我们是时候把这件事放下了。”
修斯兰知道蒂娅这是放弃了：“啊放下了是吗？”
“发完论文，这事就算收尾了。接下来我们三个每人写一篇论文，投给三个不同的期刊，发表预算是每篇不超过一千星元。三篇论文的主标题就是——”蒂娅顿了一下，报出高端的五个字，“元宇宙之殇。”
“明白了。”修斯兰品味了两秒，“好优雅的主题。”
蒂娅提议：“一个月内写出来怎么样？”
修斯兰非常自信地答应：“没问题，我写毕业论文就花了三天。”
蒂娅看向论文答辩差点挂掉的逖瓦：“你的话，写好框架记得马上发给我看。”
逖瓦复述：“元宇宙之殇。”
蒂娅继续等待：“……”
逖瓦答应：“哦好。”
始宇宙的建设就此半途而废，他们继续干起玩弄流量的老本行。
生活安逸得让虫子心生恐惧。
两天后，蒂娅正躺在可折叠的椅子上午睡，一觉醒来后，她的危机感突然觉醒，打挺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你们听我说，我觉得再这么无聊下去，曼达传媒的未来在走下坡路，我们的虫生也在走下坡路。”
修斯兰醒过来：“娅娅姐别太在意，按员员的话来说，这只是我们虫族的奋斗本能在作祟。”
“虽然原理是这样。”蒂娅提议说，“我们还是正经做个有价值的新闻出来吧。”
逖瓦赞同：“我也觉得这种生活不符合我的初衷。既然选择了传媒，那我们一定要在传媒领域干出大事业。”
修斯兰摊手：“好吧，你们是指哪种‘有价值’？”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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