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人耳目,叶宁从酒吧出来的时候,特意绕了几个弯,走到了远离酒吧的一条街上。
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厚厚的大衣也难以抵御夜晚的寒冷,一阵风刮过,能把人吹个透心凉。他拉高衣领,裹好围巾,把双手插进口袋,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杀出的贺启江,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和萧梓程商讨的结果,是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叶宁在心里琢磨,事已至此,横竖梁顾是保不住翔翼了,他必须得再搏一把,从贺启江手里把翔翼夺回来,给萧梓程一个交代。虽然目前看来困难重重,但只要能留在梁顾身边,总还是有机会的。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点开信息,脚步一顿,登时僵在了原地——
“你在哪儿,我妈要见你。”
是梁顾发来的。
叶宁呆呆地发愣,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慧芸为什么突然要见他?难道他和梁顾的关系这么快就暴露了?他茫然地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行人,有些不知所措。
终于,他还是回复了一句:“好,我马上过去。”
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叶宁直奔医院去了。他很紧张,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审判,是驱逐,还是直接扇过来的耳光。
他只知道不管哪一种,都不会让他好受。
***
叶宁在走廊里站了足足五分钟,才敢走上去敲门。
“你来了。”梁顾来开门,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叶宁下意识地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忍住了。
叶宁走进去,赵慧芸披着衣服,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样子,在他到来之前,母子俩应该是度过了相对无言的一段时间。
“妈,小叶来了。”梁顾小心地说道。
“伯母好。”叶宁看着赵慧芸的脸色,怯怯叫了一声。
“你好。”出于礼貌,赵慧芸淡淡地回应了。
梁顾在叶宁身侧稍微往前蹭了蹭,他想,如果赵慧芸出言责难叶宁,他说什么也要把叶宁护在身后。叶宁在后面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西装下摆,暗示他不要那么紧张。
赵慧芸看着面前拉拉扯扯小动作不断的两个人,内心五味杂陈。许久,她缓缓说道:“梁顾,我想和小叶单独说几句话,你先出去。”
“妈!”梁顾惊讶地叫道。
赵慧芸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叶宁低声劝道:“梁顾,你出去吧,我可以的。”
梁顾为难地看看赵慧芸,又看了看叶宁,叶宁使了眼色,让他放心。
房间里只剩了赵慧芸和叶宁,二人面对面地坐了,叶宁半垂着眼睛,不敢看赵慧芸,心里咚咚地打鼓。
赵慧芸端详着叶宁,“你叫叶宁?”
“嗯。”叶宁点头。
“短短两天,我们已经第三次见面了,只可惜,之前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伯母,对不起。”叶宁愧疚地说。
“先别急着道歉,我听说,我晕倒的时候,你帮了大忙,”赵慧芸停顿一下,“在这儿,我先谢谢你。”
“这……这个,没什么的……”叶宁尴尬地搓着手。
“接下来,说说你们的事情吧。”赵慧芸看着叶宁,神情严肃起来。
“我们?”叶宁小声地问。
“对,你和梁顾的事,我都知道了。”赵慧芸说道。
叶宁心虚地低了头,虽然赵慧芸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可是在她的目光之下,叶宁依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孩子,你多大了?”赵慧芸问。
“25岁。”
“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我没有家人。我是孤儿。”
“你和梁顾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遇到一些困难,梁顾帮了我,我很想要报答他,就同意做了他的助理……”叶宁拘谨地回答。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有几个月了。”
“你了解梁顾吗?”赵慧芸慢悠悠地问道:“说说,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顾他……”叶宁想了想,“外表看上去冷酷,其实心很软,很善良。他很孝顺,对身边的人很温柔;他见不得别人受苦,会施以援手;他很勇敢,会努力去保护别人。他对待感情很认真……他……”叶宁突然哽住了,他顿了顿,由衷地说:“梁顾他,对我很好。”
“还有呢?”察觉到叶宁情绪的波动,赵慧芸将远处的目光移了回来,落在叶宁的脸上。
叶宁咬了咬嘴唇,“我觉得,梁顾,有时候,很苦。就好像,什么都得一个人扛着。”他低下头,小声儿说:“我其实,很心疼他。”
赵慧芸有所触动,她若有所思地慢慢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真的懂梁顾。”
沉默许久,赵慧芸突然问:“如果,我现在可以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比如说,一笔钱,或是其他的什么,你愿意离开梁顾吗?”
离开梁顾?
叶宁慢慢抬头看着赵慧芸,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
赵慧芸这样问,是在他的预想之中的。他知道他早晚会离开梁顾,可是当真真切切地听到这几个字,胸口还是感觉到了针扎一样的痛。
叶宁思虑片刻,颤颤巍巍地呼出一口气,“伯母,梁顾和我聊天的时候,经常会提起您。我和梁顾的成长环境不一样,我特别羡慕梁顾,有这样好的妈妈……其实我很想告诉您,您每一次叫我孩子的时候,我都特别的诚惶诚恐,我害怕让您失望,我害怕对不起您,我也想做个争气的孩子,让您高兴……”
“我什么都不要,我不会让您和梁顾为难的。只是,只是梁顾他现在状态很差,他经常会睡不着,会在噩梦里惊醒。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陪着他,安慰他,和他一起熬过去。”他停顿很久,“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就像是抛弃了他,那对他,太残忍了……”叶宁眼圈抑制不住地红了,“伯母,拜托您,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再陪陪他,等梁顾状态好一些了,我就……”他泪盈于睫,那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慧芸眼里也泪光闪烁,她能感受得到,那份浓烈深沉的爱,不像是假的。
许久,赵慧芸颤悠悠地发出了一声长叹,叹息之后,人却变得释然。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和缓下来,“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见你吗?”
叶宁摇摇头。
“我能看得出来,梁顾有很大的变化,这么多年,梁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所以我很好奇,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赵慧芸眼神柔和,像是对叶宁有一点赞许。
“事情来得太突然,原谅我这个做妈妈的,没有办法这么快去消化,我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我也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赵慧芸语重心长地说道:“梁顾因为家里的事情,受了影响,我也很想帮助他走出来,但我能力有限,只能心疼着急,不过他现在有你了,我想,我多少可以放心了。”
“你知道,我马上就要动手术了,这个手术有很大的风险,也许我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赵慧芸看着叶宁,郑重地说:“我只想跟你说,如果我没能挺过去,小顾,就拜托给你了。”
叶宁鼻子一酸,眼里一直打转的泪终于落下来。
“你还年轻,以后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也许你的心意会改变,这都是正常的。但是伯母希望你,在梁顾身边一天,就请认真地、好好地对待他,好吗?”
看着赵慧芸慈爱又充满期盼的眼神,叶宁的眼泪止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
病房里面两个人聊了很久,梁顾在走廊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不时偷偷摸摸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瞄一眼。
门终于打开,叶宁出来,“伯母叫你进去。”
叶宁眼角的泪痕和通红的眼圈让梁顾紧张不已,他一把握住叶宁的双手,急切地问道:“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叶宁久久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伯母把你,托付给我了。”
梁顾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真的。”叶宁认真地点头。
梁顾先是吃惊,随后猛地抱住了叶宁,忍不住热泪盈眶。他紧紧地把叶宁拥进怀里,所有的激动,所有的感慨,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个拥抱里了——
他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苦苦煎熬,现在他要冲进门去,去好好感谢那一份珍贵的、厚重的爱和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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