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方笑古轻蹙眉头，虽然看不到那人，却还是认出了这人的声音，更是笃定，眼波一转，一脸惊慌道：“是表弟吗？吓死我了！我以为要死了！”
说着便将那人拽了过来，抱着那人的胳膊不松。
“方笑古……”那人沉默须臾，咳嗽了几声，才哑声道：“是我，他们不知道在哪里。”
“林兄啊！”挑起眉眼，方笑古装模作样地上手，顺着那人的眉眼一直摸到下巴，才意味深长地确认道，“哎呀，还真是。”
言语间，却觉肩膀蓦地一沉，耳畔是那人绵延细小的呼吸音，方笑古轻蹙眉头，沉声问道：“你怎么会还有力气，在水里憋气游了这么久？”
“你将我扔到这洞内，自己却沉了下去，我不想欠你人情……”
只当是找了个撑力的支点，林唯昭侧首靠在方笑古的肩膀上，疲惫地半眯着眼睛。
一片漆黑中，伴着洞穴上壁中的水滴滴落，一阵阵困意袭来，身体的热度渐渐散去，林唯昭不由浑身发抖，颤声道：“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也出不去……”
听他声音渐弱，方笑古心中一紧，忙伸手探了探林唯昭的鼻息，还算平稳，怕他靠着肩膀睡得不舒服，便想扶着他躺下，遂道：“你躺下休息吧。”
微蹙眉头，林唯昭拂开方笑古的手：“我无事……”
“那你怎么认出我的？乌七八黑的水里，你不怕救错了人？”方笑古将原本沾了泥的手往身上擦了擦，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手掌的疤痕。”林唯昭半眯着眼睛，强撑着将身体努力向另一侧，远离方笑古的方向偏去。
“自顾不暇了，还要来救人吗？”不由攥紧了右手，感受掌间的裂痕，方笑古双眸微眯，忽道：“即便是背叛你的楚孟，你也会救，是不是？”
那言语在幽深的空间中荡开，林唯昭双眸微颤，似是忽然清醒了一般，蹙起了眉头，低哑道：“与你是敌是友无关，我不会冒险做无意义的事。”
言语间，林唯昭强撑着自己，盘膝而坐，仰头觑向石壁缝隙中的微弱光芒，微眯双眸，继续道：“逃出去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才会救你。”
“你怎么待我都无妨，即便见死不救我都不会说什么二话。所以你救了就是救了，目的如何都不重要。”
肩膀的沉重感骤然消失，方笑古不由摇了摇头，张开五指在黑暗中摸索，触及林唯昭躲闪的脸颊，便一把捏起，不由失笑道：“林兄，想借用我什么力量，说来听听？”
将方笑古的手扯掉，原本的困意，被脸颊的疼痛给刺激回了现实，林唯昭双眸回了神，语气也变回了清冷，沉声道：“看到那边有微光漏出的墙壁吗？”
“看到。然后呢？”
“打烂……”
“……”方笑古站起身来，走到那微光处，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抚上那石壁，不是土块，是纹理清晰的千层石，一阵沉默中，才缓缓开口道：“我应该做不到。你高看我了。”
“但是，这里确实有个缝隙，漏出了明显的光。”方笑古的双眸在那微光的照射下，泛出了金色的朦胧，他探出二指向那处而去。
一阵明显的湿凉之意从壁间传到指身上，那处按着就似软绵绵的海绵一般，被方笑古集中运气，戳出一个小洞。
收回手，就见从洞口透出的光在墙壁间直射出一道耀眼的光线，将黑漆漆的山洞中带出了光。
“能看出那头是什么吗？”林唯昭睨着那道光，蹙起了眉头。
方笑古并未透过那孔穴去看，只是远远站着，好整以暇地靠在身后有点凸起的石块边，双手抱臂道：“那边有风。可能这前面原本是条通路，但被这大石块挡住了。”
“可能有机关。”方笑古微蹙眉头，中指微曲，将原本盘在手中的碎石子朝着那孔穴弹去。
一片寂静中，就听石子伴着风啸声，擦着壁间的撞击声而出，空了一段时间，又发出一阵闷声，便蓦地没了音。
双耳移动，沉默须臾，方笑古叹了口气，借着那道光，垂首望向坐在另一侧的林唯昭，蹙眉道：“如果逃出去，你就乖乖跟我走吗？”
“一码归一码，先出去再说。”林唯昭闻言，紧锁眉头，扶着一旁的石壁，摇摇晃晃地站起，侧靠在石壁边，朝着那光投射的方向，步履不稳地摸索过去。
“这几日，我表弟一直在此地照顾你，你也应该发现，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当然，除了他乱用药这件事除外。”
见那人差点被脚下的石块绊倒，方笑古伸手去搀，却被他拂开了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继续道：“我同表弟，在兵荒马乱中与亲人分离，流落至青义镇，被破败道观的一个道长收留，他虽是个道长，但品性不纯，酒色财气，无一不沾，只留一古道热肠，教养我们到大。你猜那个道观是哪里？”
闻言，林唯昭停住脚步，微眯双眸望向光影下阴暗角落的方笑古，并未回话。
“那破败道观就是玉渊宗的清虚观，我们的师父也就是玉渊宗不入流的守门弟子杨尚。”方笑古斜睨了眼那孔穴中漏出的光，眼神清幽地问道：“林羽然和你说过这些吗？”
林唯昭蹙起眉头，回忆中，他只知道父母皆是玉渊宗门人，至于旁人，他并不知晓，遂摇头道：“未曾。”
“我表弟，对师父甚是崇拜，当他如再生父母。你那日听到他所说之言，见他所行之事，分外奇怪，皆有缘由。”方笑古抬脚迈步，悄然无声地走向陷入沉思的林唯昭。
“师父耐不住俗世寂寞，终是人到中年，娶了个如花的美娇娘。”方笑古蓦地停下脚步，抬起脚，垂首望向脚下的石块。
将它一脚踢开，又继续道：“在新婚之日，原还是伴着笑脸的二人。那个他最敬佩的师父，在他面前倒下，那个披着红嫁衣的师娘，在他面前拔剑自刎，随了师父而去。少年心性，神智错乱，犯了疯病，时不时把他人当做仇敌，又将他人当做师娘，似想弥补过去的遗憾。”
“是不是挺惨的一个故事？”已至林唯昭身侧，方笑古紧皱眉头，追问道：“那个贼人是不是很恶毒？林兄。”
“你想说什么？”林唯昭蓦地警觉，微眯双眸，抬眸望向方笑古，蹙眉道：“你是想说，那贼人就是我父亲，林羽然。”
“只是你不知道细节。”
勾起唇角，方笑古面中含笑，下一秒眸光阴冷，冷声道：“与师父同出一门的林羽然，却在新婚之日，杀上清虚道观，夺走同门师兄那本宗门心法秘笈阴符经，引得我师父师母双双毙命，表弟神志不清，你没什么想说的了吗？”
字字句句，皆是近在咫尺地灌入耳中，林唯昭眉头紧锁，双唇紧闭，有些脱力地靠在身后的石壁边，迎上方笑古的目光，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林唯昭自觉哪怕他说出一句怀疑的话，都显得他如林羽然一般的冷漠无情，哪怕这个故事的真伪还有待考量。
“他与我是两个人。”攥紧了空乏无力的拳头，林唯昭忽地抬眸，微蹙眉头，沉声问道：“你想要阴符经，却不想报仇吗？”
“报仇？”蓦地一怔，方笑古迟疑了片刻，才放缓了语气，继续道：“我只是为了师父，寻你要回玉渊宗的心法。”
“……”林唯昭沉默半晌，仰头望向那道透出的光线渐渐变暗，长叹了一口气，回神睨向方笑古，缓缓道：“你想让我跟你去哪里？”
“带你去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方笑古双手抱臂，挑起眉眼，浅笑道：“因为你，还不是很信任我的说辞吧？”
“我表现的很敷衍吗？”林唯昭微蹙眉头，双眸如秋水般沉沉，摇头道：“信不信你，结果都一样。起码我确定，你想要心法。”
“是，我只想要心法。”
“苍山派也想要。”林唯昭双手扶住石壁边，缓了缓气息，微微抬眸，小声道：“若你们两方都要阴符经，我便能决定给谁吗？”
方笑古垂下头，不由扬起嘴角，心道：“不好意思，两方制衡的战术在这里不太能派上用场，因为两方都是我本人。”
倏然抬头，他便换了个嘴脸，蹙起眉头，担忧道：“初次见你时，你不愿意透露齐南北追着你要什么，原来就是阴符经啊。那你不是很危险。”
林唯昭蹙眉，疑惑道：“你不怕与魔教苍山派为敌吗？”
“那你怕与他们为敌吗？”方笑古闻言，转过身，朝着那孔穴口而去，就见那头光影几近全无。
“……”林唯昭沉默不语，半晌后，蹙眉反问道：“你是不是能解决这块石壁，却好似一直在拖延时间。你在等什么？”
“没等什么。”方笑古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一下筋骨，摸了摸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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