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语就算再迟钝也能觉察出哪里不对了。
在他的记忆里，琴酒虽然时不时会冷嘲热讽，但实际上跟他合作密切，从来不会用这种，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语调说话。
如果从琴酒说的“叛徒”出发，不难理解琴酒现在这个态度——但杜凌酒什么时候成了叛徒？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逃跑——然后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具过分虚弱的身体，跑起来绝对会在下一秒就被琴酒按倒。而且从琴酒开门起，那座奇怪的放映厅就消失了，周围变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林庭语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在越野行军方面胜过琴酒。
而且。
他迷惑地向一旁那个奇形怪状的人看去：“……伏特加？”
琴酒沉默了一刻。
他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这是一个连伏特加都变成了扑克牌妖怪的梦，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也不是说不过去。
而且什么思念过度会招来死去亲友入梦的事，琴酒从来不信。他完全没有想念过杜凌酒，他忙得要死，美洲区和亚洲区都几乎被他的怒火碾压成一片疮痍。要不是那位先生发出了警告，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易收手。
在停下发泄一样的清洗后，大量的重整任务又提上了日程，这段时间行动组残余的所有成员都忙得脚不沾地。
琴酒知道苏格兰在风头过后悄悄把杜凌酒的骨灰运回了日本安葬。他没管，苏格兰一向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而且杜凌酒是叛徒的事，本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
一想到这点，琴酒又开始烦躁了。他猛地扯下还没抽几口的烟，掷到地上。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现在去死吧——”
一声温柔的，绵长的喵呜，突然穿破了静谧的林间。空中散发出淡淡的水蓝色荧光，转瞬之间这些光点描绘出了一名青年的身形。
他漂浮在空中，好像没有重量一样，长长的斑纹尾巴轻轻一甩，那些同样漂浮在他身周的光点就像被吸引的流萤，纷纷追随着他而去——在这如同梦幻一样的画面中，青年不安地回头看了琴酒一眼，然后抿了抿唇，转身抱起了林庭语。
他们消失了。
林间只剩一地萤火——以及一条飞速向密林深处逃去的斑纹尾巴。
琴酒：“……”
伏特加：“大、大哥，女王的宴会——”
“宴什么会！给我追！这两个混账家伙……我要把他们的头拧下来丢进那个恶心宴会的垃圾堆里！”
******
“杀手先生和林小姐有旧情的设定实在是太妙了！”工藤有希子奋笔疾书，“我要让他看见林小姐和其他帅哥的亲密相处，想起自己曾经的甜蜜记忆，然后为了夺回林小姐发起了猛烈的追爱攻势——”
“我觉得他比较有可能把林小姐和其他帅哥都干掉。”冲矢昴客观地说。
“不行不行，现在流行的是火葬场文学。”工藤有希子抽空打量了冲矢昴一眼，“可惜你第一部已经死了……啊，反正这部是奇幻设定，不然就把你复活起来加入这个家吧！应该会更有趣呢。”
“这就不——”
“可以让林小姐对你发动追夫火葬场！怎么样，人物设计是不是变得更有层次感了？明明是冷心冷情的美艳骗子，却在心底深处一直对初恋有着不为人知的愧疚和钟情，呜哇，听起来就好感人。”
“……”冲矢昴微笑，“确实是非常精妙的构思，请务必让我也贡献微末之力。”
等电影上映以后，他一定要把首映场的票寄给伏特加——多寄几张。
******
林庭语知道自己正在树林间飞快穿梭，以熟悉的姿态——每次苏格兰把他从车上移动到轮椅，或者从轮椅移动到沙发和床上，都是用这种横抱的姿势。
不过这次抱得比较紧，可能是因为树木分布比较密集，没有太大的间隙给苏格兰发挥，也可能是因为……苏格兰很紧张。
他抬头望去，这时一滴汗珠正巧从苏格兰那皱紧的眉角落下来，打在他的面颊上，很冷。
“请不要担心，我会保护您的。”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注视，苏格兰还抽空低头安抚了他一句。
林庭语沉默了。
林庭语犹豫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太不厚道，而且也很不合时宜，但反正是梦里的事不是吗？总之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好○坞的爆米花片子里，男女主总是要在生死时刻抽空激吻——确实是情难自禁。
他踌躇再三，还是提出了请求：“……可以摸摸吗？”
苏格兰：“？”
“耳朵。”
“……”
那对原本已经像机翼一样压在脑后的猫耳突然支棱起来，然后慢慢地，从蓝白相间的绒毛底下透出了通红。
“可、可以的。”苏格兰小声说，“如果是您的话。但是请不要摸太久……如果刺激太强的话，隐身会失效的。”
“……隐身？”
“是的。我可以隐身，好像是这个猫耳朵和尾巴带来的能力。”
这样说着，苏格兰敏捷地向前高高跃起，就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轻巧地跳上了一座足有两人高的木材垛，然后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在下蹲卸力的同时，他也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林庭语的上半身更直立起来，方便对方略一抬手就能摸到耳朵——耳廓透出的红色变得更明显了，甚至在林庭语的手指靠近时，不安地抖动了一下。
但声音仍然是温顺的：“您喜欢它们吗？”
明明是在安全屋里补眠，却一睁眼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长出了猫耳朵和尾巴什么的，听起来也实在太奇怪了。
但当苏格兰在陌生的密林间四处探索时，见到了琴酒和——林先生，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梦的来由了。
在林先生死去的那个夜里，所有可以拯救林先生的人之中，唯独他不在场。
假如他在场——就像现在这样，他能够救下林先生吗？
但是……原本就没有那种如果。
因为他是被林先生特意留下的。唯独是他，被林先生庇护着放在了后方，林先生离开时嘱咐他好好看家，不要多想，还有些牵涉颇多的琐碎细节，要等林先生回来再处理——但那些都在一场大火里化为乌有了。
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地废墟。
假如他在场——
苏格兰自嘲地笑了笑。假如他当时在场，假如他真的有带着人隐身这种超能力，假如能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抱起林先生就跑——
做一只猫又怎么样呢？
哪怕是在梦里。
等等。
这是在梦里。
既然连隐身这种不科学的设定都能出现——而且如果苏格兰没眼花，他确信自己看见琴酒头上同样垂下了两道长长的兔耳朵。
不知道现在气疯了的组长在后面追杀的时候，那两条兔耳朵会在身后一甩一甩吗。
苏格兰在心底毫无内疚感地对这种大不敬的想象道了个歉，然后心思一点点活络起来。
既然是在梦里的话——
那他小小越矩一下，应该不算什么吧？
这样想着，苏格兰小心地再调整了一下抱着林庭语的姿势。
“前面的路更为崎岖，我可能要腾出手来攀爬一些山崖和树枝。”他歉疚地说，不动声色地把林庭语调整到一个近乎迎面拥抱的姿势，“能麻烦您……抱着我吗？”
林庭语沉默了。
没有立刻得到肯定的回答，但这也在意料之中。苏格兰小小地叹了口气，把语调放得更软了一点：“您稍微挂住我的肩膀，让我腾出一只手就好了，可以吗？”
他很清楚林庭语的底线在哪里。这里四下无人，后面倒是有追兵，但正是因为追兵的存在才不得不事急从权，进行这样过分亲密的拥抱。只要摆明情况，林庭语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果然，在片刻之后，熟悉的，柔软而微微发凉的面颊靠到了他的颈侧。林庭语双臂环住了他的肩颈，声音很轻：“你要快点，这个姿势我坚持不了太久。”
苏格兰感到相贴的那一小片皮肤开始迅速升温发烫。
太失礼了。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被满足以后变得糟糕的反而是他自己——这下不用林先生说，他也没法坚持太久了。
“好的。”苏格兰尽力维持声音平稳，“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森林了——请务必抱紧我。”
就在下一秒，明亮的阳光毫无阻碍地自空中投射下来，把他们彻底笼罩在内。
“……”
倒也没有这么马上。
苏格兰不适地挡了一下光，才发现他好像跑错了方向。原本他是循着自己出现的河谷一路来到这里的，想原路返回，却来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山谷里。
不远处是一座木制的小屋。这倒是个好消息。即使里面的人不足以对抗琴酒，也至少能给他贡献点趁手的刀具吧。从小屋的另一侧穿出去，也能提升追踪的难度。
这样想着，苏格兰快速朝木屋奔跑过去。情势紧急，他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抱歉打扰了——”
他突然没声了。
在短暂的死寂后，林庭语听到了黑麦熟悉的，带着意味深长的玩味的声音：“欢迎，两位不速之客——你们可以不用抱那么紧吗？我这里还有未成年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9章 无责任IF小剧场（2）：暗夜男爵夫人，锐意出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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