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收到苏格兰电话的时候，被使用完毕的中年男人已经瘫软在地了。他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到窗前的墙壁后，快速往外扫了一眼，然后才接通了电话：“没想到你还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有何贵干啊？”
“是我。”
安室透的音调立刻一变：“哦，是林先生。您是终于想起我了吗？我这边刚好解决了一点小问题，正准备向您汇报一下进度呢。”
“……”
林庭语看了苏格兰一眼，头痛欲裂，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你在哪里？”
“我在12层的5号贵宾更衣室，和尾冈社长稍微聊了几句。如果您也想跟他谈谈，他现在或许有一点不方便。”安室透语带笑意，“您刚才一直在听的吧？我的表现怎么样，还能让您满意吗？”
林庭语按住额角，简短地说：“看邮件。”
安室透把手机拿开，然后发现几分钟前有连续5封来自林庭语的邮件，看通知摘要，似乎是转发自某人的。他刚才为了保证和曙雀对话的过程不受干扰，开了静音模式，所以错过了这些提示。
林庭语之前跟他往来都是通过邮件，如果没有紧急事项，不会特地用电话这种可能干扰安室透任务的方式联系。
安室透立刻打开邮件。
在看到内容的一瞬间，他的瞳孔收紧了一刹那。然后他马上用力拉闭落地窗帘，并且迅速移动到最近的墙角，手指扣上了扳机。
那些照片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从长焦镜头拍摄的，放大看有些模糊和变形。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内容——
全是他。
穿着深卡其色西装的他走进宴会厅，转头看向什么地方。
他拉开椅子，准备坐下，身前是正在往小圆桌上摆放餐具的侍应生。
他扶着桌子半站起身，笑着和目标握手。
他独自坐在餐桌旁，手指停在耳后，视线对上了镜头——
是窗户。
安室透迅速回忆了一下在用餐时，中年男人拒绝拉上窗帘，坚决要求保留开放的那扇窗户。以这张照片的倾角和窗户的大小估算，摄影者应当处在他和目标用餐位置的斜右上方。那边是杯户百货商场的写字楼体，按距离建立三角连线，大约是顶楼天台以及下面三层以内的位置。
他被监视了。
安室透记得组织在杯户百货商场布置有火力点，此刻琴酒应该正在那里压阵。对琴酒的多疑他以往深有体会，但琴酒并没有监视他的动机。
事实上，安室透已经是情报组为数不多的，不会在跟行动组合作时明里暗里打听琴酒最新动向的成员了，所以近来几次交接情报的时候，琴酒看他的眼神都比以前和缓很多，介于“还算有个识相的正常人”和“这家伙特立独行难道是老鼠”之间。
除非是因为安室透突然接近杜凌酒，引起了琴酒的注意？
那也说不过去。安室透想起那个中年男人之前的奇怪举动。
虽然被炽烈的太阳晒得满头大汗，也不肯拉上窗帘。
这个姓尾冈的中年男人明显是知道那扇窗之后有来自远方的眼睛的。如果是琴酒安排的监视人员，作为本次狩猎行动中必死无疑的目标之一的尾冈不应该知道这种情报。
那么，是有人避过了琴酒的眼睛，混进了杯户百货商场，并且监视和拍摄了他的行动过程。
会是谁呢？
安室透一边思考，一边点开了第5封邮件。这封邮件里没有照片，附件是一个小小的apk安装程序。
这是什么？
安室透从来不会贸然点开邮件里附带的可执行文件。这种文件可以轻易被植入木马和病毒，一旦启动，手机就会落入旁人的控制。
但这是林庭语发的邮件。
这也是某种忠诚性测试吗？看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把控制权交出，任由对方查看自己手机里最隐秘的信息。
像之前层层设套，让苏格兰无处可逃，不得不强行应战的那些手段。只不过对待苏格兰的时候，是默不作声地抚开胸膛、触摸心脏的手指，而对待他的时候，仿佛柔软的份额都已经用尽，只剩下了冷冰冰的一个程序。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苏格兰首先出现在身边吗。
安室透轻声问道：“您发的这个安装程序是——”
仍然是简短的，不带丝毫感**彩的回复：“现在装上。”
——确认了。
虽然无论谁能获取杜凌酒的信任，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被这样区别对待，果然还是有点不甘啊——真是不合时宜的好胜心。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无声地吐出来，接着经过精心调整的，更为温柔的语调从他口中流出：“那真是荣幸之至。”
他自然不会只有一个手机。作为“波本”使用的这台组织配发的手机，虽然里面也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情报，但没有什么是不能给杜凌酒看的。
安室透迅速下载了这个apk文件，在运行安装的时候保持着安静。而林庭语那边也一言不发，显然在安装完成前不会再给下一步指示。
文件很小，十秒左右就安装完成了。安室透看到桌面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应用图标，简单的纯白底色上是一个奇怪的，好像若干树枝在地上纵横堆放一样的图案。
“林先生，已经装上了。”
“现在启动。”
安室透点了一下这个应用，手机先是没有任何反应，在三秒之后，屏幕上方的前置摄像头忽然闪了一下光。但除此之外，就好像程序根本没有启动过一样，没有弹出的应用界面，没有操作按钮，也没有安室透所预想的，手机被突然大动作扫描存储内容所导致的卡顿。
他不确定这个应用到底有没有启动成功，正想再点一下，电话里传来了声音：“可以了，等电话结束以后再点一下，就能关闭了。”
“……是。”安室透立刻收住动作，把手机重新放到耳畔。
这是什么组织最新研发的技术吗？看来要想办法多渗透一下技术部了。
林庭语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很低，像是在某些会被靠在肩头私语的场合里，那种随着体温接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酒气。
语气很平静，甚至有点冷漠，却引得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连呼吸也屏住，只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
“接下来你所说的一切，无论是什么，都不会离开你和我之间。而我要告诉你的一切，你可以不信，这和我无关——但只要你挂了电话，我就不会再重复任何一句。你明白了吗？”
安室透感到手机变得有些湿滑，他加了一点力气，紧紧握住这块开始发烫的金属：“我明白了，我向您保证，您所说的一切也绝不会离开我们之间——请说吧。”
此时此刻，杯户饭店12层。
叮——
如同镜面般锃亮的电梯门向两侧滑开，客人们鱼贯而出，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名穿着短裙制服的电梯小姐。她保持面带礼貌的微笑对每位客人鞠躬相送，忽然咦了一声，蹲下去拾起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这个盒子大约三公分见方，很轻，上面没有常见的品牌LOGO，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但是从造型来看，一般用这种盒子装着的都是戒指之类的小首饰。
杯户饭店12楼的宴会厅在午餐和晚餐时间仅供高档套房的住客使用，电梯小姐知道出入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恐怕这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内里的东西也相当贵重。
她连忙一手按住电梯的开门键，迈出门外，另一手举起盒子，对着刚刚走出去的一名穿着白色小礼服，乌发蓝眼的高挑美人连挥几下：“女士！您的东西掉了。”
那位女士本来正在和同伴聊天，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又移到她手里的小黑盒上，停顿了几秒钟。
“哦……呀，好像是呢。”
女士低头打开自己的小巧手包翻了翻，露出恍悟的眼神，低头和同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款款转身走回电梯门前，一伸手，拈走了那个小盒子。
“谢谢你，诚实的小姑娘。”她笑眯眯地说。
在这样近的距离，电梯小姐才发现这位美人的眼角和嘴角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当对方笑起来的时候，这些痕迹就全部变成了诱人的魅力。即使同为女性，电梯小姐也不禁心跳漏了几拍，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啊，不、不客气……”
“直接给你现金来报答你的话，实在是侮辱了你的品格。”
女士将小黑盒放进手包里，扣上珍珠搭扣，然后将戴着丝质手套的纤长手指轻轻搭到电梯小姐的肩上。
电梯小姐局促地瞟了那只手一眼，咽了下口水：“不、不会……啊，我不是在说……”
女士妩媚一笑，蔻丹指尖稍一用力，就把电梯小姐推回了电梯里。
“不如用一个忠告作为谢礼吧。”
在徐徐关上的电梯门中逐渐收窄的视野里，女士微笑的面容很快被遮掩了。
只有声音留在了电梯间里：“直下一楼，出去，然后今天之内，都不要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樱树抽芽之时：苏格兰篇（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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