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错了嘛，你别生气啦。”
小孩看看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碎片和污渍的服务生，又看看林庭语的脸色，自知理亏，一下子气势下降了不少。
林庭语深吸一口气：“没事。”
童言无忌，他跟小孩置什么气呢——不行，还是得小作训诫一下，省得哪天真的被坑进局子里去了。
他正组织语言想要尽可能委婉地提醒一下，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妙，突然一张光芒闪耀的信用卡从窗外飞进来，滑过锃亮的桌面，恰恰好停在了他的餐盘前方。
林庭语：？
他不懂这种展开，但他大受震撼地转头向窗外望去。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短发少年正单臂倚在窗外，对上他的视线以后，不慌不忙地吹了声口哨：“让他包养有什么意思，他懂怎么让你快乐吗？还是交给我吧。”
……
………………
空气如同死亡一般寂静着。
服务生手里的抹布掉到了地上。
林庭语不想说话。
你到底在讲什么啊长子先生，你明明比我还小两岁。在这种不能过审的年龄，真的懂什么快乐不快乐吗——还是说，这就是英国人的种族天赋？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也能保持冷静——小孩气得跳了起来：“是你啊混蛋！你又在说什么失礼的话呢！”
少年施施然回应道：“哦？擅自想要包养别人的你难道不失礼吗？既然大家都抛弃虚伪的礼仪在这里坦诚相见了，就平等地站出来让林选吧。你觉得呢，林？”
“不要一脸肯定会被选上的可恶表情啊！”小孩的胸口激烈起伏。忽然他眼珠一转，扭头猛地瞪了林庭语一眼。
莫名其妙被目光扎穿的林庭语：“……？”
这熟悉的尴尬氛围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边的服务生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也很奇怪，目击一群青少年的爱恨情仇让你这么激动吗？总不可能是义愤填膺到要气晕吧。
还没等林庭语梳理好思路，小孩突然跳下座位，飞快地一头钻进林庭语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让那个讨厌鬼走嘛。”浓浓的委屈都快要从声音里滴下来，眼眶也红了一圈。
林庭语下意识地抱住小孩摸了摸他的脑袋，差点脱口而出同意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悬崖勒马：“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事——”
窗外的少年扑哧一笑，压了压鸭舌帽檐，然后对着林庭语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林，我妈想听一下你的意见，有空了给她打个电话，谢谢。”
紧接着飞进来的是一张纸质名片。林庭语条件反射地抬手想要接住，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运动反应能力——那张名片越过他的手，一下子打中了降谷零的脑袋，痛大概是不痛，但怒火就立刻点着了。
“你有种别跑——！”
林庭语头疼。不过眼看少年按了按帽子就要走，他还是拿起桌上的信用卡及时叫住对方：“你的卡。”
“留着吧，包养你的定金——抱歉，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是开玩笑的。”少年笑了一会，突然正色道，“是给侦探先生的委托费，密码写在上面。艾莲娜姨妈的事就拜托你了。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名片上有我的手机号。”
说完他就从窗口消失了。
林庭语拿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简洁地写着“世良玛丽”和地址、电话号码，没有头衔和其他信息。翻过来背面，是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一串有点歪歪扭扭，看起来不太熟练的日文假名和相比起来流畅得多的阿拉伯数字。
“あかい——红色？”他念出了上面的假名，“是外号吗？”
小孩看起来还是气得不轻：“虽然、虽然他是艾莲娜医生的亲戚，但我还是要讨厌他！呜哇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他好看！”
林庭语：……
还真是恩怨分明。
为免“保护艾莲娜联盟”在成立初期就分崩离析，他选择先安抚降谷零的情绪：“好的好的，你当然可以想讨厌谁就讨厌谁。现在先吃饭吧，我稍后给你讲讲情况。”
鳗鱼饭和为了凑包间最低消费的一些其他小食上齐以后，降谷零也基本把宫野诊所的不明入侵事件了解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林庭语知道的案件背景信息全部来自世良玛丽，而那位女士前夜可能是碍于有其他宾客在场，也没有提供什么很有价值的线索。
小孩爬到窗台前往外警惕地左右看了一圈，确信这次不会再有什么人出现了，才又跳下来把包厢门反锁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挎包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那你昨晚拿出来的这个盒子，就是窃听器吗？你听到了什么？”
林庭语摇了摇头：“宫野诊所和我住的酒店离得太远了。而且昨晚雨下得很大，会对无线信号造成干扰。没有经过艾莲娜医生同意，也不好加装更强力的款式——那种设备是要接入电源和无线网络的。所以我放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触发式的微型录音器，稍后要去宫野诊所回收设备，找台电脑读取存储卡录制下的声音，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降谷零脑筋转得很快：“既然你都能当着我们的面放窃听器了，那走空门的可疑家伙应该更容易吧，想要装你说的那种强力款式也可以轻松做到。你是担心房子里已经有别人的窃听器在工作了，才不问艾莲娜医生的吗？否则只要你提出来要装，我也在旁边，艾莲娜医生应该会同意的。”
林庭语有点惊讶。虽然他确实是出于这种考虑采取了行动，但以小孩的年纪能一下子想到这里，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由衷地赞叹道：“小零以后一定会成为有名的大侦探的。”
起码这个思路的清晰程度，就超过了林庭语来到日本以后见过的大多数侦探了。
小孩的脸红了红：“没什么啦！都是很容易能想到的事吧，本来就说有人在跟踪艾莲娜医生不是吗？那我们等一下就是去回收设备吗？”
林庭语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你。”
降谷零愣了一下：“……那你呢？”
林庭语从他的手里拿过那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有些厚度的半透明素戒，旁边的黑色垫布里微微露出一道银色的细链。
“这是另一个更隐蔽的款式。”林庭语把那枚素戒拿出来，对着降谷零展示了一下上面看似镂空花纹的部分，“这里是信号收发天线，你需要确保它周围没有遮蔽。可以这样——”
他拈起细链，小心地把它抽出来。这条细链意外地长，完整取出以后约有五十公分，落在桌上像一条盘绕的小蛇。
林庭语把细链的一段穿过素戒，然后一起递给降谷零：“我建议是戴在脖子上，不怎么影响行动。但是你觉得太显眼的话，也可以把它盘在腰间，用衣服挡住，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不会影响它工作。”
小孩拿着戒指和银链好像烫手一样，皱紧眉头盯着看了一会，才把银链扣好挂到自己脖子上：“这是窃听器的话，你会在旁边听着对吧？”
林庭语赞许地点了点头，抬手拨开自己一侧耳边覆盖的柔软发尾，显出耳道口的一个肉色的圆形小塞。
“我会在附近一直关注你，但我不会出面。如果艾莲娜医生问起我，就说你不知道我去哪了。你要表现得像平常一样，回收设备以后一定要快速撤离，不能逗留，无论谁接近你，都不要让他靠近——但也不要暴露你的目标。你读过福尔摩斯的吧，记得艾琳·艾德勒是怎么被发现照片收藏位置的吗？”
小孩的面色随着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凝重。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小孩用力揉了揉脸，然后表情慢慢放松下来：“我知道的，越是关注某个地方，就越是证明那里有重要的东西……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异常的。”
林庭语放下耳边的头发，迅速回忆了一下宫野诊所周边的环境：“我在路口那个便利店里等你。拿到东西以后，你不用急着过来，先随意逛逛，想做什么做什么，绕上几圈。等我告诉你可以过来了，你再来找我。”
小孩突然说：“所以果然有人一直在监视艾莲娜医生吧？”
林庭语怔了一下。
“你一开始就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安装录音器，那时候你应该知道有人在监视了。让我一个小孩子过去，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心，而且我本来就经常去找艾莲娜医生。速战速决是防止被关注，多绕几圈是为了甩掉跟踪的人，我说得对吧？”降谷零定定地注视着林庭语，逐一数出各个关键点，“不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有人监视和跟踪这件事听起来太危险，担心我被吓到反而表现得不好吗？”
他小小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面色也低落下去：“真是的，别把我只当小孩子啊。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水魑沉没之物：降谷零篇（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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