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干贝。”程如是放下菜单，笑眯眯地望向侍者，“少盐。”
“纽约牛排。三成熟。”
“好的，先生。”侍者收起他们面前的菜单，边问，“喝点什么酒？”
“干白。今晚的特殊推荐。”
“红酒。今晚的特殊推荐。”
“还需要什么么？”侍者望向程如是。
如是摇头。
侍者转向楚一帆，微笑着又问了一句：“您呢？先生。”
“有圣诞卡么？”楚一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带邮票，能邮到北极圣诞老人家里的那一种。”
“十一月份的时候应该会有。”侍者笑起来，“当然，您需要点儿童套餐。”
看着侍者走远，程如是黯然低下头去，顺手拿起冰水来一口一口不停地喝。
“你对世界格局的看法很独特。我非常愿意把你推荐给纽约的几位金融家。”楚一帆开门见山。
“你为什么不要我？”
“远山需要被别人接纳。你，给我一种杀伐果决的锋利感。”
“不是因为杜萍？”
“什么？”楚一帆愣了一下，“杜萍，没谈过你。”
一杯红酒，一杯白酒，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侍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鞠躬便离开了。
“欧洲和美国对我们非常友好。偶尔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但本质上还是在帮助我们。”
程如是斜着眼睛瞟他，两道眉毛如同匕首一样斜斜地插向天空。
楚一帆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本能地微笑：“如果我说错了，你可以反驳。别激动。友好讨论，别激动。”
程如是想要冷哼，却感受到楚一帆那该死的肢体语言中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鼻子一酸，没能表达出对这个男人的蔑视，只有沉重的挫败感。
她拿起白葡萄酒来仰头喝下一半。
你有没有过那样的感觉？你认识一个人很久很久？
她想要问，但只是轻轻地放下酒杯。
“帮助我们，是为了在战略上围堵俄罗斯，在经济上牵制日本。”
楚一帆刚刚端起的红酒杯，又被他无声无息地放下。
“过去的一千年里，他们曾经无数次打败过俄罗斯。同样，也无数次被俄罗斯打败过。尤其俄罗斯信奉的是东正教，而他们信奉的是天主教。之间的矛盾有一千五百年。”
“日本，可是一直依赖与美国经济的。”
“东芝代替政府去勾搭苏联，被搞垮了。”程如是又是一仰头，干掉杯中酒。然后，她对着侍者招手，“广场协议，日本进入失落的十年。”
这个男人，好像不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一个。
那个人，是地缘政治的专家。
“美国帮助我们启动改革开放，美国阻止□□宣布□□，美国向我们的年轻学子敞开大门。”楚一帆用陈述的语气，而不是激动的语气，说着慷慨激昂的排比句，“你就是南加大全额奖学金的受益者。”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什么意思？”
程如是刚想说话，却看到侍者端着两个巨大的瓷盘走过来，满脸微笑地把少盐干贝放在她的面前；再满脸微笑地把牛排放在他的面前。
瓷盘巨大，三个干贝可怜地堆叠在一起。
程如是笑盈盈地拿起叉子来指了指干贝：“这个空盘子，就是中国十四亿人口。这个干贝，就是美国扶持的精英代言人。”
楚一帆刚刚拿起的刀叉又缓缓地放下。他慢慢地靠回椅子，久久无语。
如是默默地吃下干贝，又叉起西兰花来往嘴里塞。
楚一帆抬手，示意加酒。
“电动车没有配套的充电桩。”
程如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吃。
“汽油的价格虽然一直在涨，但美国的页岩油技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油价会跌的。”
侍者刚刚倒满酒，程如是便抓起杯子来喝掉一半。
他，不是他。
“沙特经营美国国会有四十年的历史了。”
楚一帆先是一愣，接着失声而笑：“你认为，沙特能主导美国国会，禁止生产页岩油？”
“你对美国政治也一窍不通么？”程如是放下酒杯站起身，“我还有事。谢谢您的晚餐，再见。”
楚一帆匆匆丢下几张美元，抓起大衣跟上去：“我们知道美国政治受到金钱的控制。国会考虑问题只有选票和政治现金。但，英国和美国大牌石油公司是不可能不生产页岩油的。”
“美国人已经有二十多年打遍世界无敌手了。人无压力轻飘飘，井无压力不出油。罗斯福死了。基辛格也会死去。”
“奥巴马很年轻，对中国很好奇，也很友好。”
“你听说过重返亚太战略么？”
“小布什提出来的。但没有实施。”
“美国在日本有一百四十个军事基地，为什么还要重返亚太？他们想对付谁？北朝鲜么？越南么？还是印度尼西亚？”
“反恐，需要中国的帮助。”
“今年的次贷危机，也需要中国的帮助。”程如是快步走到公共汽车站，抱着双臂，试图抵御深秋夜晚的寒风。
“我送你回去吧。”
程如是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望着楚一帆的双眼，认认真真地说：“你还是找一家不错的国际公司，跟着他们投资吧。五年之后再考虑自己选项目，自己投。”
楚一帆把大衣抖开，披向程如是双肩。
好熟悉的动作。
程如是紧咬着双唇，没有拒绝。是不是所有的男生为女孩子披大衣的时候，动作都是一样的？
“你，愿意来远山么？”
“你为什么拒绝我？”
“你是党员。会成为被重点监视的对象。”
程如是甩下大衣丢还给他：“连中国**员都不敢用了么？远山太低调了，不适合我。”
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吱嘎一声停下来。
程如是登上汽车，头也没回地在靠背椅上坐下，拿出表格来继续填写。
“你怎么突然就追着程如是不放了？”许佳边开车边嘟嘟囔囔地抱怨，“还非得坐同一架飞机去日本？有机会看看我的简历。别因为我是个男的就性别歧视。”
“你不是找到工作了么？”
“哎呀，全世界都在盯着你们那两千亿美金。不往我这儿撒点，明天就得被老板开除。”
“我这儿给不了你高工资。”
许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哎，我跟你说啊，你得向上面反应反应。工资也得跟国际接轨。千金买马骨，肯定能招揽到人才。”
车刚刚停下，托尼就一路小跑着赶过来：“楚，你来得这么早？”
楚一帆笑着下车，从打开的后备箱中取出行李，边跟许佳拥抱一下：“你别总是崇洋媚外的。跟你老爸学学，祖国需要你。”
“我也需要祖国。”许佳挤了挤左眼，意思是：你知道我需要祖国的钱。
楚一帆微笑着点头。贪财的，总比不贪财的好。
果然，一回头，就看到程如是冷冰冰的脸。
托尼拉着楚一帆走向商务通道，楚一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经济舱。”
“哎呀，那我帮你升舱。没关系。”
“不了。”楚一帆笑，“会被打小报告的。”
程如是一直在拒绝楚一帆。
拒绝他帮忙提行李。
拒绝他帮忙买饮料。
拒绝他所有的谈话与搭讪。
但，当她在27C坐下来，却看到楚一帆静静地站在过道上一动不动的时候，终于意识到单凭冷暴力怕是解决不掉这个讨厌鬼。
果然，楚一帆向她展示27A的机票。
还好，不是紧挨着的。
程如是板着脸站起身来让他进去。
楚一帆并没有坐在靠窗的座位，而是紧紧地挨着她。
“这是27B。”如是瞪圆了眼睛抗议。
楚一帆看了看手中的机票，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错了。”
接着，他从另外一个兜里掏出27B的机票给她看了看：“是这一张。”
“一个人买两张机票，不怕别人打你的小报告？”
“打我小报告的人都被领导开除了。”楚一帆语气平淡地解释。
如是愤怒地抓起安全带，咔嚓咔嚓咔嚓，试图扣好，却总是无法成功。
楚一帆抓起屁股下面的安全带递过去：“这个是你的。那个是我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翘行。”
“我的事业刚刚起步，为什么要加入一个连起步都没有的远山？”
“你找过许佳、找过孙亮、还找过杜萍，怎么突然就不想加入了？”
程如是盯盯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才恶狠狠地说：“你们办不了美国绿卡。”
“你，要成为美国公民？”
“摩纳哥。”
“避税？”
“哼。”
“OPT年薪才三万五千美元，你避什么税？”
“我要在两年之内成为百万富翁。”程如是认真地回答，“我失意了，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要找到他。”
“远山可以帮你呀。”
“就凭你对地缘政治的理解，就凭你对欧美那种一厢情愿的看法，就凭你对项目的敏感度和犹豫不前？远山，也就是个秦岭。绝不会成为是阿尔卑斯。”
机身稍微晃动一下，离开登机口。
如是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扶手，脸色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终于准备开始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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