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观，竟然能从贺少嘴里听到“追你”两字。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用这种手段哄骗了不少人。
说实话，嘴上说着追李衡邑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肯花心思追他的人却很少。
李衡邑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此时墨色浓重，远方亮起了万家灯火。
他从西服口袋的内衬里掏出一根烟。其实他并不抽烟，这根还是几天前和同事聚餐时被硬塞的，说是和他的打火机很配。也是，一个不抽烟的人，何必随身带着打火机呢？
“碰擦”轻微一声，橘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李衡邑忽然想起了一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
那是……他大学时的初恋。
那人模样单纯，性子却直白热烈，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像是盛满了爱意。
李衡邑受到了轰轰烈烈的追求。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把同性间的喜爱说得如此赤诚坦荡，甚至到惊天动地的程度，但是毫无疑问，他被打动了。
三个月后，李衡邑和他在一起了。那时候他多喜欢他，简直把他宠上了天。半夜喊饿，爬起来给他做饭；想吃甜品，又为他学做糕点；说喜欢弹吉他的人，又为他省吃俭用买下吉他，每天五六个小时的高强度练习，手指红彤彤地几乎要冒出血。
后来，父母发现了。他为他出了柜，挨了毒打，和爸妈撕破了脸。可是一回头……人却不见了。
那时候，李衡邑是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从小县城考进了海城的某所一本。他没什么经济能力，却又年轻气盛，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他没有明确而清晰的目标，没有考虑过未来到底要怎么样。
于是当那人看到李衡邑为了省钱偷偷吃榨菜泡饭的时候，终于爆发了：“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没有出路，你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也没有规划过我们的未来。”
“你太宠我了，把我惯坏了，可是你却……吃这些，我觉得压力很大。”
“或许分开……对我们彼此都好。”
李衡邑当然极力挽留，并向他承诺：“没事真的，我不觉得怎么样，我现在找了一些兼职了，会有钱的，以后……以后我会努力在海城定居……”
可是他却一把推开了他，眼眶通红地吼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合适！”
那人离开了他。
李衡邑买醉了三天三夜，喝伤了胃。那时候，他真的以为，那人是嫌他没钱、没用，后来才发现他只是跌近了另一个温柔乡。噢，那个温柔乡比他有钱、比他更厉害。
他顿时醒悟了，其实那人说得很对，自己应该为未来打算。
于是他一心扑在学业上，抽空参加各种活动、牵头做项目，攒经验，之后如愿考上了985研究生，用最快的速度学习、做研究，26岁拿到了博士毕业证书。
硕士研究生期间，他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经历，对方主动追求的他，只不过谈了半年，对方便说：“你太冷淡了，从来不会宠我。你心里还有别人吧，既然如此，那我们分手吧。”
李衡邑有些麻木，只觉得人心、情感，真是复杂的东西。
他有一些累。
第二天的新人培训，李衡邑神色间难得带了些倦容。
薛贺依然醒目地坐在后排正中间，笑盈盈地看着他。
……有些欠揍。
李衡邑没分给他半点眼神，讲到人工智能自动化学习的应用场景时，他别有用心地举了一个例子。
“比如说，如何让机器学会社交礼仪。”
“我们可以假设几种场景，第一种，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初次见面；第二种，生活中遇到的陌生人，意外交集；第三种，前去酒吧、会所、KTV等特定场所，目的性较强。”
“如果是这三种场景，该遵循怎样的社交礼仪？”
“当然，我现在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枚举，并不严谨。现实中总会发生许许多多意外的情况，我们难以穷尽。比如说，有人确实温和有礼，但也有人粗鲁傲慢、甚至动手动脚，你们懂得，可能这类人大脑发育不太完全，缺少“羞耻”这种情绪，即使对方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他也依旧我行我素。”
“噢，扯远了。总之如何在原来的场景中拓展、延伸，使得人工智能学会在其他相似、同性质的场合、甚至对于各种意外灵活应对，是现阶段我们需要钻研的……”
薛贺听着，忽然回过味来，这不含沙射影地暗讽他么？
他勾了勾唇，也不恼，甚至觉得这样的李衡邑更加带劲了。
真是……他还没遇到过这样一个极品。
培训结束后，李衡邑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里还有零星几个人，薛贺凑了上来。
“请你吃顿饭吧，赏个脸？”
李衡邑顿了顿，没有理他。
“吃顿饭不过分吧？”
“贺少，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李衡邑微笑，“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薛贺抱着臂，轻声笑道，“我都说了我要追你。”
李衡邑扯扯嘴角。
“嗯？不相信？”薛贺又凑近了些，低声道，“你不答应，我现在就亲你。”
很好，打着追人的旗号行强迫之实。
李衡邑要脸，他已经注意到有几个人好奇望过来的视线，他立马退开距离，敷衍道：“行，去哪吃？”
“好啊。”薛贺笑起来，“你想吃什么？”
“都行，不挑。”
“噢？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
“没有。”
“有忌口吗？”
“没有。”
“哈哈那我自作主张了。”
薛贺带他去了一家东南亚餐厅，装修异域风情，环境典雅清幽。
“这家的咖喱鸡特别好吃，你尝尝。”说着，薛贺丝毫不见外地夹了一块到他的盘中。
李衡邑：“……”忘了说，他不太喜欢吃咖喱。
这么一想，薛贺真是每次都有意无意地精准踩进他的雷区。
他一脸纠结地看着眼前的鸡块。
“怎么？不喜欢？”薛贺敛了点笑意。
“没有。”大少爷屈尊纡贵给他夹菜，不喜欢也得喜欢啊。
“不喜欢就直说。”薛贺皱皱眉，“我又不会怎么样。”
“……噢，不喜欢咖喱。”
“哈。”薛贺笑了一声，叫来了服务员，撤了咖喱鸡，又上了些其他菜色。
“我这还是第一次追人，没什么经验，你多担待着。”
李衡邑一愣，薛贺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真诚，他无端冒出一点愧疚：“其实刚刚不用这么麻烦，你要喜欢吃的话……”
薛贺打断道：“对你，不麻烦。”他眼睛微弯，“要不你教教我怎么追人呗？”
李衡邑颇为无语：“噢，我没什么追人的经验。”
“是么？”薛贺目光闪烁，“你没追过喜欢的人？”
“……没有。”李衡邑道。
“是没有追过？还是没有喜欢的人？”
李衡邑忽然有些不耐烦：“我有权利选择不回答。”
“行吧。”薛贺看了看他的眼色，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差点忘了，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怎么，请我一顿饭还不够？”
“那怎么够？”薛贺抛了个媚眼，“革命尚未成功啊。”
“你认真的？”李衡邑微扬眉。
“当然。”他不满地笑哼了一声，又威胁道，“如果不加，我天天缠着你。”
李衡邑：“……”薛贺怕是真做得出来。
算了，李衡邑只好被半强迫地和他加了个微信。
薛贺立马把他的备注改成了“邑邑宝贝”，炫耀似地给他看了看。
“……你这么多宝贝？”李衡邑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失了言。
“嗯？”薛贺意味不明，“你怎么觉得我还有其他宝贝？”
“噢，猜的。”
“哈？你不会吃醋了吧？放心，我就你一个亲亲宝贝～”
……当他傻子么？
难得一顿饭，薛贺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虽然言语多次逾矩……就当耳边放了屁吧。
吃完饭后，薛贺提议道：“去看场电影？”
啧，薛大少爷追人也没什么新意嘛。
“不了，我想回去了。”
“那我送你。”
李衡邑拒绝的话刚到嘴边，薛贺就强硬地把他拉去了车库。
眼前赫然是一辆橙色的迈巴赫，明晃晃的高定款。
迈巴赫还能这么风骚，李衡邑有点后悔。
薛贺颇有风度地开了副驾驶的门，向他抬了抬下巴。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了进去。算了，感受一下豪车也不错。他快速系上安全带，没给薛贺机会。
“去哪里？”薛贺开了导航。
李衡邑报了个小区名字。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住那里？”
“嗯，租的。”
薛贺更意外了。
李衡邑笑了：“噢，忘了大少爷，不知民生疾苦。”
薛贺皱皱眉，倒是没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薛贺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此时天色微沉。
“就停这儿吧，谢谢。”李衡邑道。
“不急，把你送到楼下。”
李衡邑无法，车开着，他也不能窜出去。
“71号楼，对，往左开，就这儿。”
薛贺停下车，转头对他说：“你先等等。”然后便下了车转去后备箱。
李衡邑当然没等他，解了安全带后飞快地溜走了。
“喂！李衡邑！”薛贺几步追上来，颇有些气急，“你跑什么！这么怕我？”
说着，一大捧艳丽的红玫瑰揣进了李衡邑的怀里，一阵扑鼻的清香。
李衡邑愣住了。
……好烂俗。
他忍不住笑了。
“哎？你笑起来真好看～鲜花配美人，相衬。”薛贺作势要上手捏他的脸。
李衡邑冷下来，瞪了他一眼，把花丢给他：“你自己留着吧。”
“别啊。”薛贺笑嘻嘻，“你给我，我马上把它扔垃圾桶。花多无辜啊，你说是吧？”
“你也知道？”
“99朵红玫瑰，代表我对你长长久久的爱，收好了。”
李衡邑有些无奈，说实话，刚收到花的一瞬间，他的心跳蓦地加快了，没想到到了他这个年纪，竟然还会被鲜花收买。
“先声明一下，为了避免它惨遭垃圾桶的厄运，所以我才勉为其难收下的。”
“噢，没关系，反正在我眼里，你都是收下了我的爱～”薛贺继续恬不知耻。
……果然不能跟神经病讲道理。
李衡邑转身就要上楼。
薛贺拉住他：“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李衡邑皮笑肉不笑：“你想去？”
薛贺眨眨眼。
“呵呵，没门。”
“那就收点路费吧。”
隔着一大捧玫瑰，薛贺忽然上手抚住了李衡邑的后脑勺，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动作竟出奇地轻柔。
李衡邑猝不及防，抬手一巴掌拍开他。不知怎么，经过今晚，他似乎大胆了一些，于是威胁道：“你再动手动脚，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噢？”薛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目光幽深，“等你对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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