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气直到五日后才放晴，川凝又拖了两天，赶着四月的尾巴去了潮影大厦。
百层以上不对外开放，他试了一下A口通行卡，发现不管用后直接去了77层的求助中心叫号。
人不算多，排了一个小时，接待员隔着玻璃露出标准微笑。
川凝脸不红心不跳地提诉求，“我有李仙儿的线索，想约白队见一面。”
李仙儿与白吾商的事迹已经人尽皆知，接待员立刻露出了然之色，边记录边道，“了解，那先生留个联系方式，我这边约一下白队的时间，约好后与您联系。”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等他，麻烦告诉他尽快。”
接待员嘴巴半张，将白吾商的日程表在脑子里转了两圈，“OK，麻烦左转休息区等候。”
随即拨通了白吾商的办公号。
彼时白吾商正瘫在办公室打瞌睡，听到电话铃响后摸起来，“哪位？”
“求助中心小江，白队，今天有安排吗？”
白吾商拉着长调，“有——”
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要被批评训话。
对方也不细打探，直接问，“有位先生想今天约你见一面，说是有李仙儿的线索，现在人在休息区。”
白吾商一听来劲了，旋即想起即将劈头盖脸的训话，又萎了。
“约下午吧，两三点……五六点、或者晚上都行，看他的时间，你约好直接通知我。”
小江：“行。”
电话挂断，盲音都没来得及响，门口先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身段高挑的女子将短发挽到耳后，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面色阴沉的可怕。
“给你一分钟做个准备？”
免了免了，直接来吧。
白吾商晃悠着站了个军姿，一脸苦色看着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人。
“轻点骂。”
谷向玫狠狠摔过一叠文件。
“你还知道让我轻点骂！幼崽期的诡物都不收容，杀上瘾了你？！你自己看看现在几月了，都五月了！！”
白吾商：“4月28号。”
“砰——！”
谷向玫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还学会顶嘴了！真要是闲着，就去多打听打听别家的进度，星落那边都收容两层楼了，咱这边才几个？！幼崽期的诡物多难遇到你不是不知道，收容回来说不定能直接移交研究所，这么好的实验体……”
白吾商立刻不同意了，“你要这么说，我还不如直接杀了呢，好好的又给交上去折腾。”
谷向玫“嘶”了一声，“你还犟！你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白吾商：“我可不敢。”
谷向玫：“你是不敢，009敢！我一猜就是他干的，你让他等着，我现在就给他记上，我给他好好记上！”
“哎哎——”白吾商一阵头疼，“这次还真不是他。”
“队里就你俩，不是你也不是他，合着是鬼干的？”
“还有，网上都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管？！你们是真不打算让我睡觉了，反正现在平台也没人了，我看这期神册榜结束，咱们异林直接大门一关，散伙算了！”
谷向玫一通话说完，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冷冷地看着窗外。
片刻后目光回落，眼神一瞬间柔和下来，对白吾商拍了拍桌子，“复述完了，内容大差不差，就骂了这么多。”
白吾商一愣，没反应过来。
“怎么才这点，俞局病了？？”
谷向玫：“身体好着呢！哦，听完你的事是有点咳嗽。”
白吾商：“真没再通知我过去？”
谷向玫：“他现在哪还有功夫管你，你也消停点吧，别在这节骨眼上再给他添乱了！”
白吾商忙不迭点头。
半晌又问，“真给记封荆头上了？”
谷向玫应了一声，“我能让俞局记你头上吗。”
白吾商：“记他头上也不行啊！”
谷向玫：“那记哪儿，记我头上啊？？”
白吾商：……
一阵沉默，谷向玫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
“这也就算个毛毛雨，俞局记他的账可不止这一条。”
“他还干了什么？”白吾商茫然道，“今年没出几个任务啊？”
谷向玫说，“是没任务，这不暴\乱了吗，这种规模的袭击可从没有过，总得有个说法吧。怎么就恰好发生在畈若城，怎么偏偏就你这队伤亡最重，整支队就他一个人活着，什么原因明摆着的。”
白吾商：“什么叫明摆着的，不是他干的！”
谷向玫：“谁也没证据是他干的，可找不到原因呐！报告月末就得交上去，你让俞局怎么写？”
白吾商：“嘶——”
“就别关心这些了，”谷向玫说，“只要南湖区任务进展顺利，俞局和研究所那边都好说话。多想想怎么旁敲侧击地劝劝那位吧，让他乖乖配合，大家都能好过。”
“……这事难。”
白吾商走心走肺地说完，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这次注射期提前了两天。”
谷向玫一愣：“怎么又提前了？”
白吾商没回话，表情说不上多好。
谷向玫对原因没多少兴趣，得不到回答也不再细问，兀自将日期确认了一遍。
“提前两天，……4月20号？”
得到白吾商的点头后，又道，“行，那我这几天试着联系一下九姚，看看能不能把消息递过去。你那边呢，想好怎么把他骗进去了么？”
白吾商表情狰狞了一瞬，“这事也难。”
“啧，哪件不难吧！？”
白吾商摆出一张苦瓜脸。
涉及封荆的都难。
“火都要烧屁股了，赶紧回去想办法啊！”
谷向玫一个头两个大，催促完也不乐意再想糟心事，将话题转了一下。
“那位微笑主播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白吾商捞起杯子喝了口水，欲言又止，“我问你的事你还没给我回复呢。”
谷向玫顿时眼睛一亮，身体前倾，“你那问题，我还真给琢磨出来了。”
顿了顿，神秘道，“认识、但不了解、却感兴趣，这不明晃晃的吗！”
白吾商眼睛瞪大了一圈，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谷向玫手指小幅度点着桌子，“暧昧期啊！”
白吾商：“噗——”
“干什么？怀疑我的分析能力？？”
“没，不是！”白吾商咳嗽了两声，“是这么着，这事发生在封荆身上。”
谷向玫一愣，“……哦，那是想偏了。”
片刻又道，“发生在他身上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想把那人搞死吗？”
白吾商犹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但又觉得不太像，他什么时候搞个人也要绕这么大弯了。”
谷向玫：“想换种玩法也说不准。”
“唔……”白吾商认同了三秒，旋即又开始纠结，“那你说，我到底录用还是不录用？”
谷向玫急了，“谁啊，到底录谁啊？！微笑主播到底是谁啊？？”
白吾商：“我还想知道是谁呢，遣退过的，叫川凝，你听过这名吗？”
谷向玫怔了片刻，摇头，“稀奇，第一次见遣退又回来的，长什么样？”
“挺好看的，”白吾商脱口而出，后又咳了一声，“差不多一米八，有点瘦，挺白。”
谷向玫：……
白吾商：“哦还有，红眼睛——”
谷向玫：“我草？”
“不不不不是封荆那种，颜色稍微浅，简历上写着白化病，但是头发染黑了，最重要一点是——”
白吾商神色幽幽的。
“毒素蔓延得超过10厘米了，你印象有这号人不？”
谷向玫又怔了怔，对他比了个手势。
“你看清了？超过10厘米的坟头草都这么高了。”
白吾商一听了然，“你也没见过？”
“不是我没见过，是根本没有。”
她和白吾商不同，闲时干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刷直播，三大平台所有特遣员，不敢说百分百，但九成九都是眼熟的。
“白化病也有几个，要么可能就是——”
白吾商咬了咬嘴唇，幽然试探道，“黎诺，有可能么？诈死又回来了。”
谷向玫表情像是撞了鬼。
“你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再给我装三个脑子也梦不到这茬。”
白吾商表情难得认真。
“是他自己说的，……当然我没信啊！但他还说他打算霸榜。”
“你说，一般人也不能够有这需求啊！”
谷向玫不说话了。
靠在椅子上摇了半天，问，“有照片么？”
白吾商：“没，下次给你偷拍一张。”
谷向玫捞过直播板，点开绘图软件，“别下次了，现在画一个。”
白吾商：……
笔拿起又放下，他深吸了口气，用三秒钟画出一个火柴人，拉出两条大长腿，又用了十几秒补充头发和五官，最后圈出颈侧位置，画了个潦草的蜘蛛网。
谷向玫接过来一看，“哈！”
白吾商：“……你还指望我画成照片？”
谷向玫压住上翘的嘴角，“没笑，真没笑。”
她指着那块蜘蛛网，“我的意思是，这明显不是他！黎诺的身体素质很硬，B级任务都很少需要镇静剂，也从来没有在脖子位置注射的习惯。”
“有没有可能是后来有的，听说北区不也有Ⅲ型镇静剂的灰色交易么，他想要总有途径。”
“Ⅲ型又不是Ⅰ型，他一不成瘾二不进污染区，要那东西干嘛？”
这倒也是。
白吾商点头。
半晌又突然道，“但他有电流刀！这东西禁止私持，除了北区外，其他地方可搞不到。”
“……”
“哪家直播员愿意去北区，烂地方净是些臭鱼烂虾……”
谷向玫喃喃了一句，认真思索后，对白吾商说，“特意挑这个节骨眼，还专门挑你面试，倒像是借着遣退员的名头进来搞事的。”
白吾商脑子吭哧吭哧的转动，有点运转超载。
“真的假的，那我不录了？”
“录，录进来我会会他。”
电话铃又适时响起来，白吾商立刻接通，顺便解放大脑。
“哪位？”
“求助中心小江，白队，他不约时间，说就在这儿等到你来为止。”
“啊，那就现在吧！我马上下去。”
白吾商边说边对谷向玫招手。
谷向玫不耐烦地挥了挥，“去去去。”
*
求助中心要比楼上热闹，白吾商匆匆赶过来，与小江眼神交流后，直奔休息区靠窗的角落。
没坐下就看到一副格外熟悉的墨镜。
白吾商：……
白吾商：“你找我直接打电话呀，来这儿等什么？！”
“不想打扰你行程，”川凝言简意赅，“顺便过来拿点东西。”
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白吾商下意识想起那张皱巴巴的简历。
就听川凝说道，“多肉带回来了么？”
白吾商更加摸不着头脑，“什么多肉？”
川凝：“鬼藤。”
“噢，在封荆那儿呢。”
白吾商不走心地答完，脑子里盘算着谷向玫的话。
这不巧了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能会会了。
他心里盘算着，对川凝的态度又积极了三分，“我正想联系你呢，刚好你就过来了，跟我上去一趟？走个录用程序，十分钟。”
川凝对他突然的态度转变疑惑了半秒，没动弹，“他也在？”
“谁？”白吾商反应了一会儿，“封荆？他不在。”
川凝：“人呢？”
“在家呢，”默了默又说了个地址，“他不过来，你想找他的话一会儿办完录用我陪你过去，他不爱给陌生人开门，你自己去的话大概率只能站门外。”
“……”川凝抿嘴，“他只给你开门？”
白吾商掏出一串钥匙，“我一般自己开。”
川凝挑眉，片刻后伸出手，“行，那你先忙，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白吾商自然而然地把钥匙递给他，“客气什么，我最近又没事，等走完录用流程一块过去。”
川凝顺手把钥匙装在兜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再说吧。”
白吾商一怔，“什么再说？”
川凝：“都再说吧，先走了。”
“诶？”白吾商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着他，“怎么突然就要走？为什么又再说啊？前几天不是还威胁我录指纹吗？怎么又不着急录用了？你不会是找好下家了吧？”
“不找下家，”川凝按下电梯键，“过几天再录，不着急。”
“来都来了，走流程又不难，十分钟的事，你再来一趟不也得花时间么？”
铃响，川凝走进电梯，顺便把跟进来的白吾商推出去，关门前对他轻笑。
“哪天有空？约你吃个饭。”
白吾商杵在原地，“我都行啊，……真不办啊？就十分钟！”
川凝：“今天没空，走了。”
“喂——”
白吾商一头雾水地盯着电梯门。
“没空还在这儿等我？……也没提李仙儿的事啊？！”
他双手插兜纳闷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怎么还把我钥匙装走了？！”
再去看电梯，已经下到一层了。
*
川凝点出导航，看了一眼天气。
难得出了太阳，他看着导航页一小时的步行时间，决定慢悠悠走过去。
如果抛开触目惊心的物价不谈，其实畈若城算是宜居。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脚店平铺，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几个或大或小的娱乐区，扑出来热闹的烟火气。
不像新历城，整座城都是冷冰冰的色调，连食物都很单一。
川凝手放在口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盛放硬糖的小铁盒。
铁盒与钥匙碰撞，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响。
新历城几乎买不到糖类，但这边随便一家便利店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包装，只是价格不友好，同一份钱在外城区能买回一整箱。
对川凝来说太奢侈了。
他现在连多住一晚宾馆都要考虑半天，如果不是被毒素折磨得太难受，实际连城区都不想踏进来。
阳光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晒得很暖，到达目的地时，掏在兜里的手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退出导航，回想着白吾商提到过的地址，然后进入电梯。
27楼。
单层单户的格局，川凝在出电梯后找到对应的钥匙，轻轻插进锁孔。
锁舌转动。
门开的瞬间，包裹覆盖住门框的电流格网以极快的速度消散，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破的影。
川凝微微一怔。
他反复将那道残影审视了许久，试探着迈进房间。
确定不会发生危险后，又后知后觉地补了几下敲门声。
没有回应，他没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
房屋格局很好，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里，每一缕都没浪费。
空气中残留着酒香，他转过玄关，第一眼就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封荆。
抱枕堆得乱七八糟，那人躺得也随意，长腿搭着沙发扶手，黑色外套随意盖在头上。
也不知干了些什么，他身上乃至整个地面都落着一层灰烬似的粉尘，稍微走快几步就能带的扬尘四起，像是打翻了烟灰缸，但川凝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香烟的影子。
茶几上放着一排空酒瓶和一盆多肉，列阵演习似的摆成一条直线。
多肉盆里也落满了灰尘，血红色的藤蔓小蛇一样爬出来，一圈圈紧捆着半瓶酒，感受到川凝的气息后，藤蔓末端从瓶口探出头，对着他摇摇晃晃的张开两片藤叶。
“嗝~”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南湖公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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