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衽与洛恒等人的目的地相同，遂一行人出了柳怀坡后，一道向关阙城奔去。就在快要进城时，洛恒突然告诉殷衽说自己与兄弟们此次前来也算是另起炉灶，按照习俗需要去城外找一座土地庙上香烧点纸。
殷衽对着极为扯淡的说辞哭笑不得，后又想大家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两路人马分道扬镳各自去了。
临行前，一行人走到河边饮马，洛恒看着殷衽腰间地香囊，不经意似地问道：“见殷兄腰上佩戴的香囊，倒像是盘竹一带的花样，着实喜欢，洛某也改天搜罗个戴戴。”
殷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香囊，笑道：“在下也不知是哪的花样，是家里长辈送的，自己也甚是喜欢就一直带着。”抬头见对方眼中放光，仿佛再等待什么。
殷衽恍然大悟，笑道：“着实不好意思殷兄，殷兄对吾等是救命之恩，我自当要把最好的呈上，只不过这确实是某位长辈所赠……”
洛恒眉头一皱，出乎意料的打断了殷衽的话，自顾自地追问道：“家里长辈送到，那长辈是盘竹人，殷兄也去过盘竹？”
殷衽被眼前对方的反应惊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只得老实答道：“呃没有，并没有长辈是盘竹人，在下也未曾去过盘竹。”说罢尴尬地笑笑。
洛恒努力想从对方眼睛里找出一丝破绽却失败，自知失态，眼神立刻黯淡下来。半晌，小林子来叫洛恒，说是马已饮好，可以上路了。
两帮人各自骑上马，经过昨晚一遭，竟生出相见恨晚之情，互相称兄道弟了半天终于告别了。
洛恒望着殷衽即将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低声道：“无碍，人生何处不相逢。”
左明远行出一炷香后，突然想起来还问进城后何处何时再约，心中竟惆怅了几分，道：“虽不算莫逆之交，也算是共患难了，竟忘了问其落脚之处。”
殷衽迟疑了片刻，想起昨晚洛恒等人的种种，心中有了猜测，道，“用不了多久的。”
左明远疑惑的看向对方。
殷衽轻笑：“世间交情，无非就是缘分二字，缘分到了，交情还会远吗。”
左明远看着眼前依旧是如沐春风的殷衽，身上的书生意气好似也显得顺眼了。破天荒地想一直追随这样的主子也不是不行。
快马急速向前，前方的关阙城，城墙之上各色旗帜林立，城楼高耸气魄。适时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沉寂多年后终于再次显现出当年“天下第一商都”的风采。
城门就在眼前，遮天蔽日。
殷衽心中明白，今日一旦踏入，便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想到此殷衽心中苦笑：不过，事与愿违，不就是人生常态吗？
上都史府后宅
今日一早，皇帝下旨，恐富家子弟贪图享乐，荒废了安身立命的意志，也忧其忘记为国为民的根本，慎选出十位王公大臣家的世家子弟前去西南军营，劳其筋骨，磨其心性。这十人中，史容与常羽位列其中。
圣旨一出，史容这次真的昏死过去，吓坏了史夫人和一众服侍丫鬟，一时史府乱成一团。请来郎中忙活了半日，史容才从床上醒来。睁眼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真的要到西南去？是不是为了唬他！随即满脸鼻涕眼泪的发誓以后绝对老老实实听父亲的话。
史夫人听着那叫一个心尖尖疼，以为儿子被吓傻了。哭喊道史堪没良心，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不管他死活。
史容反应过来不是梦，是果真要到西南去，本就行为张狂，当下更如疯了一般，各种狂摔烂砸，把史夫人和一众仆人撵出屋去。
傍晚，史夫人端着一晚桂花莲子羹站在史容房间的窗户下，焦急的劝史容开开门，“容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可是圣上的旨意，天命难违。你还是乖乖吃一口吧，别饿出个毛病，到西南那边更挺不住。”说着便又心疼起儿子来，呜哇哇的又哭起来。
史容知自己此次定是逃不过，心中也得认了命，躺在床上愣愣的瞪着眼，门外传来母亲的哭嚎让他更加心烦。他随手抄起一个烛台，哐的扔向门上，“别嚎了！烦不烦啊！我不吃不吃！饿死我得了！”
瞧外面没动静了，正欲倒回床上。
只听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突然踹开，门闩破成两半散落在地上。史容见状恼怒万分，破口骂道：“反了你了！敢踹……”一转身便见父亲和大哥站在门口，习惯性的扑通跪下，“我错了父亲，我错了，别让我去西南。”
史津十分瞧不上，不屑的掩面向一侧走开。
“那是圣旨，你想抗旨？你想让全家给你陪葬不成？”史堪见史容这副模样，不忍直视，心中恨恨自己为何生出这种儿子。
半晌，史容见此事无可挽回，心中倒凭空生出一丝畅然，自我安慰起来：再不济不用再看这两人的脸色也是好的。想到这，悲极生喜，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众人见史容满脸乱发，神情癫狂的样子，心想不会真的疯了吧。
史堪见史容又开始装疯卖傻，心中恨铁不成钢，长叹一声，转身离去。临走前，撂下一句：“三日之后启程。你好自为之！”
三日之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西南方向传来。身穿官府衣装的驿差不断地猛抽着□□的快马。
“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驿差高喊着举起手中的急报，没发现□□的马匹的异样，伴随着一声悲嘶，马匹口吐白沫，前腿一软，瘫倒在地。驿差被掀翻倒地，只得踉踉跄跄地像城门守卫奔去。
一炷香后，怀王府门客曾为疾跑着闯进怀王地书房，见怀王正在全神贯注地裱字画。
“王爷！大事大事！关阙知府李至清死了！”
怀王满脸震惊，顾不上手中的排笔，甩到一旁，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曾为：“说是三日前，关阙那边今早传来六百里的加急。”
怀王眉头紧锁，垂眸静默，片刻，询问：“怎么死的？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曾为琢磨道：“死因倒没说，不过这事发突然，想必一时半会还没有决断。”见怀王点点头，便继续说道：“王爷！大好时机！史党那边想必也知道了，我们得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把人安插好！”
怀王猛地抬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曾为：“王爷，辰时末了。”
怀王一拍桌子，命道：“不好！快，快派人去宫门口告诉常羽，就说李至清死了，死因不知，是否是史党所为也不知。孟怀山怕是会知道点什么，让他有什么消息立马传回来！”
曾文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只想到了李至清的死是个机会，到底是否是史党的有意为之倒是忽略了。这么大的疏漏没有考虑，自咎不已，遂赶紧应下跑了出去。
常羽、史容等十多位世家子弟早在宫门外集结，两侧送行的家眷亲属熙熙攘攘。本就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们倒不像是去军营的样子，大包小裹堆了一车又一车。有的父亲对自己儿子一副矫情作态不满，有的母亲便怕苛苦了孩子，命令仆人继续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常羽瞅向身边的史容,见对方正一脸烦躁的敷衍前来送行的史夫人赶紧回家去，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史夫人揩了揩泪，不舍的握住史容的手，没等一句话说完，史容便甩开了母亲的手。
常羽见史容这副样子心中升起一股憎恶，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安慰一旁啜泣的史夫人道：“夫人，我与容儿打小玩乐，此次我们结伴南行，若有什么事情，互相照应便好，夫人也不要过于担忧。”
史夫人顺着话看向常羽，见对方丰神异彩，举止雅静，一副谦和公子的模样，当下也安心了几分，赶紧道好孩子，又瞧这孩子竟没一人来送行，想起他是老王爷老王妃的遗子，心中不由生出怜悯，连忙让人把自己缝的暖手套从史容包裹中分出一个，赠与常羽。嘱咐二人，天还带寒气，晚上冷就掏出来戴上。
史容敷衍地摆摆手，常羽听罢心中泛起酸楚，见了一上午别人间地嘘寒问暖和挂念嘱托，自己原是连送行的人影都没有。脑中回忆起昨日最亲近的叔叔告诉自己，立大功者，不拘小谅，人多眼杂，不便前去送行。带到归来之日并当守在城门外恭迎。
心中失落万分，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小厮驾马飞奔而来，直趋常羽。常羽一惊，便听那小厮低声道：“小王爷，我们主子有信给你。”
常羽皱眉：“你们主子是……”
小厮：“怀王。”说罢递上一张纸条。
常羽又喜又惊，连忙打开纸条，发现上面落有一行字。半晌皱眉，将一行字咀嚼再三，不由摇头，自嘲一笑。将其收了起来。
转眼间，巳时已到，众人别过亲友，朝着城门浩浩汤汤的驶去。
三日前，殷衽一行人刚行至关阙，便见城门被丛丛士兵围住，闲杂人被清理出百米之外。适时交出自己的赴任文牒。片刻一官员领着一丛人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殷衽心想按礼制这人便是知府了，瞧了眼顶戴朝服又觉非四品定设。正欲问候，对方面色慌张至极，不顾行礼，跑到殷衽面前扑通跪下。
殷衽被惊到后退一步，连忙扶对方起来，谁知那人山倒地崩般呼道：“大事不好了！大人……知府大人他……”
殷衽心中一惊，以为这群官员又开始下套，正寻琢磨，便听一惊天霹雳从天而下——
李至清死了。就在昨晚。
殷衽一时大脑空白，心中闪过无数可能，刁吏作祟，党派争斗，负罪自杀，还是真的就这么不赶巧……
一旁的左明远等人听罢也当场怔住。半晌，殷衽佯怒诘责道：“你是何人，为何光天化日下恶咒我大崇官员！”
那人呜呼扑地，哭道：“下官关阙城同知杨文广，下官真的没有说谎！今日卯初，下官便和一众官员集合，预备迎接布政使大人您，一等再等，也不见知府李大人的身影，于是遣小厮去瞧，结果……”
殷衽：“结果什么！”
杨文广：“那小厮在窗前再三呼唤也不见动静，透过窗纸便瞧见李大人好似趴在案桌前，以为李大人睡过头了，结果推门一看……李大人的头是被囫囵的割了下来，滚落到了地上，只剩，只剩一具身体还依靠在椅子上啊！”说完，又开始惊慌失措的呜咽起来。
众人听罢一惊，只听殷衽严冷厉色道：“消息封锁了没有！”
杨广文道：“当下就让人把府衙肃清了。”
殷衽纵身上马，瞥向一侧的杨文广，“马上关城门，全城搜捕可疑人员，对外称疑似有西掖贼寇潜入，见可疑人员立刻上报。在场的谁要是透露出去半个字，立刻斩首！”
说罢一把捞起杨文广道：“指路，去知府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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