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凯一路狂奔，绕过校园广场，穿进小树林，将禁闭室远远甩在身后。
此刻的校园异常安静，歌声也早已停止。它通常只在游戏开始前三分钟与游戏结束后三分钟时响起。
乔凯的面色苍白，一阵夜风吹来，夹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只有他的心跳声回响在耳边，震耳欲聋。
没有任何鸟叫与虫鸣，这种异常让乔凯有丝隐隐的不安，他甚至害怕过于激烈的心跳声会被“猫”听见。
他咬紧牙关，有意放慢了步伐。
昏黄的路灯下，树叶的投影在教学楼墙上轻轻摇曳。四周似乎有股危险就要降临，这种恐怖的直觉迫使乔凯向更黑暗处躲去。
他咽了咽口水，却见余光一片黑影闪过，刹那间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乔凯凝神细看，却发现只是树叶被风吹动，在墙上显现的影子。
他松了一口气，然而紧绷的神经仍然不敢松懈。
正当他有所动作时，一只大手便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乔凯只觉得，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格外安静，所有的感知仿佛纷纷离他远去。他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却在那只大手强硬的力量下被迫转身。
一个硕大的猫头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见乔凯失去血色的面孔，仿真的猫脸上疑似出现一抹笑容。不，一定是幻觉，乔凯浑浑噩噩地想道。
仿佛看穿乔凯的内心所想，一声被人为模仿的拙劣猫叫声响起。然而，正是因为拙劣，才更显诡异。
乔凯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不……”极度的恐惧使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过往两次游戏中，那些被“猫”抓住的“老鼠”结局一一浮现在眼前。
所有“老鼠”的学分被扣光，他们为了能在校园继续生存下去，不得不排着队朝校方赊学分，而他们所能抵押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个人意志。
当玩家们一点一点失去自己的思想，就将永远留在此副本世界中，成为新的npc。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乔凯甚至有点无法呼吸。
“抓到你了。”
戴着猫头套的王川女将手伸向乔凯的头顶，只是轻飘飘地一抚，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就伴随着最后一次的自由思考由神经末梢反馈给乔凯的大脑。
王川女的手指微拢，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意识光源被握在她的手中。而乔凯也随着王川女抽手的动作倒在地上，暂时失去了神智。
“谁说自由意志是一种幻觉。”王川女握着手中的光源，自言自语。
失去意识的乔凯还倒在地上，她目不斜视地跨过，口中重复着单调而诡异的猫叫声，仿佛在引诱下一个猎物。
徐妍在旁边的三号实验楼看完了全程。她捂着嘴，在王川女抬头看过来的那一刹，立即蹲了下去。
她的心砰砰直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摸黑上楼到了化学实验室。
实验室里，郑闪正通过窗帘的缝隙窥视着窗外。
看到徐妍进来，他牵动了一下嘴角，不是很自然地说道：“不是说好这最后一次游戏分开行动吗？”
徐妍咬咬唇，脑海中浮现出刚刚乔凯倒在地上的那一幕。她没有回答郑闪的话，转移话题道：“我们之前就发现，在游戏中出局的那些‘老鼠’，会忘了他们从何而来。本来以为是玩家在互相夺取资源，但看刚才npc对乔凯的行为，我们之前的猜测有可能都错了。”
郑闪压抑着心底的不耐烦：“所以呢，我们能找出原因吗？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一个个中了邪一样，我们都知道失去自由意志的后果。”
他眼中满是漠然：“被夺取了意识光源，就再也无法回到游戏大厅，相当于真正的死亡。然而，这个副本游戏不通关，就不能出去，和死亡有什么区别？你现在过来找我，是想要我们都永远留在这个副本，成为代码的奴隶？”
“不是的！”徐妍急忙解释，她有点委屈，“我觉得，只要我们拖延时间到游戏截止日，就算通关不成功，主代也能把我们的数据抽出去。到时候就能上报这个游戏的异常情况，而且游戏等级也不一定会降级。”
郑闪几乎想要冷笑，“问题是我们能拖到游戏截止日吗？现在只能通关，迅速出去报告异常！”
徐妍被连日的恐惧威胁，又目睹了刚刚那一幕，此刻的情绪也有点崩溃，“那我们能怎么办？现在很有可能根本通不了关。这个副本的游戏规则已经完全被改变了，根本不是最初的游戏设定——”
徐妍知道，离真正的游戏截止日还有10天，只要拖到那天，就算游戏没有成功通关，也能触发安全代码，被这个副本弹出去。到时候，虽然会降低他们的游戏等级，但他们还会活着。
然而，现在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被彻底改变。今天的第三次“猫抓老鼠”游戏，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npc们针对玩家的一次意志屠杀。
再加上看到乔凯的结局，她已经完全不相信，他们在前两次考核中得到前三名的玩家，还会成功通关。
这第三次“猫”身份的变化，几乎是残忍地告诉他们，游戏规则掌握在背后的制定者手中，而那隐藏在背后的人也只是在戏耍他们玩家罢了。
郑闪无意与徐妍多说，他再次撩开窗帘，查看电子方屏上“猫”的位置，却看到红点正朝他们这栋楼靠近。他心里咯噔一声，脑中思绪飞速运转。
“两个人的目标太大了，我们还是分开藏的存活几率大。”他极力缓和语气。
“你还是要抛下我？”徐妍一听，为数不多的安全感立马消失殆尽，她几乎要尖厉叫喊起来。
“你疯了？”郑闪一把捂住她的嘴。
“之前几次游戏我们都没分开，这次也不能分开。”她临近疯狂的神色昭显着她极不稳定的情绪。
“前几次还有玩家，你看这次还剩下几个人？”郑闪幽幽地开口。
徐妍沉默，即将崩溃。
“你待在这里，我出去另找地方。”他不再多说，将黑板抬起，露出里面的空间。
“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声。睡一觉，一切都结束了。”说完，他将徐妍塞进去，把黑板放下。从外看黑板与墙面紧贴无缝隙，任谁也看不出里面的玄机。
徐妍眼前一片黑暗，心中难掩忐忑，“闪哥？”
“别担心我。”过了一会儿，郑闪的声音才从外传来，安抚着她内心的不安。
她数着时间，感觉度日如年，心脏甚至跳动的痛起来。半晌，又忍不住出声道：“闪哥，你走了吗？”
这次没人回应。她睁大双眼，想从眼前的黑暗中看出一点光明来。
下一秒，有脚步声从远到近，同时郑闪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说不要出声吗？”
黑板被掀开，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徐妍闭了下眼睛。
“对不起……”她有点茫然，但又感到一丝心安，“闪哥，你还是和我躲……”
她睁开眼，毛绒绒的猫头离她鼻尖碰鼻尖，本该空洞的猫眼处却仿佛真的有了眼珠，闪烁着阵阵绿光。
徐妍的头脑一片空白，脸上的笑容还僵硬地挂在嘴边。
她甚至还没能仔细感受恐惧，一阵冰冷的风便钻进她的头顶。随即，她就失去了意识。
郑闪此时已远离三号实验楼，朝着红点的反方向极速竞走着。
背后，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实验楼传来，响彻云霄，很像是一只猫临死前绝望的嚎叫。
他顿了顿，继续闷头快走。
是“猫”的计谋，他这样告诉自己，却没敢细想徐妍的结局。
郑闪朝着植物园的方向前去，那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处隐秘藏匿地。
经过池塘外边，他最后一次看了眼大屏幕，红点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他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次他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他进入植物园，说是植物园，却只不过是学校人工建造的一处园林风景，甚至还有许多学生种的植物在这里。
郑闪小心翼翼地来到一株树前，只有这颗树是原本就生长在这里的，并且还被他发现有白蚁侵蚀过的痕迹。
现在，这棵树的树干已经被人为挖出空心，足以藏下一个高壮男性。
他绕到树的正侧，却冷不丁发现一个人正站在树前死死地盯着自己。
“啊……”他没忍住叫出声，却发现眼前的人是宋小文。
极度的恐惧催生了愤怒，他一拳揍向面前这人，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郑闪感到一丝狐疑，同时又有股不安。
他走上前，感到脚下湿湿的。
一丝云雾飘走，恰好露出月亮，月光照在这人脸上。
郑闪这才看见，宋小文被吊在树下，固定成一个站立的姿势。血淅淅沥沥地从他灰青色的后脑勺滴下，浸湿了脚下的一圈土地。
郑闪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吐，却吐不出来。依靠着最后的本能揭开树皮，却发现树心里早已蜷缩着一具尸体，在树皮打开后失去支点滚落在地——是王镇。
他的脑海中飘过一句话，有时你的敌人并不在对面，而在身边。
郑闪跌跌撞撞地离开植物园。他抬头看向电子屏幕，奇怪，红点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离他很远。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朝月光最明亮的操场走去。他感觉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始终在背后催促着他不停地前进。
在月光——或是某种力量的吸引下，郑闪来到操场，看到韩鹏坐在台阶下，脚旁是躺着的汪五。
他没有去想另外几人的处境。或许是死了，或许是成为了npc的一员吧。
夜晚的风寒冷刺骨，郑闪和韩鹏的目光相遇，仿佛都预见了对方的结局。
王川女一步步从远处走来，每一步都犹如踩在两人心底，沉重而无可避免。
郑闪几乎要在这种无声的逼迫下精神失常。
被王川女扣住头顶时，两人都没有反抗。
韩鹏甚至感到久违的放松。
他脑海中闪过从烟那双带笑的杏眼。在从烟撂下那句话后，他转身就跑，背后却并没有传来追逐的动静。
他回头看去，瘦削的少女静静地站在天台，面对他的回头，也只是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韩鹏恍惚明白，他们玩家的结局，都早已在这个笑容中注定。
此刻，广播里传来游戏结束的歌声。
所有教学楼的灯光被点亮，无数间教室灯火通明，数不清的npc们齐聚在走廊，仿佛是剧场外的观众，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带来的精彩表演。
原来一整晚消失的npc们都在这里，韩鹏最后想道。
-
“世界重启。”
“下一次游戏副本将在十天后开放。”
从烟伸了个懒腰，望着漆黑的夜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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