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眼皮上一晃而过，谈乔睁开眼，宋越立刻走过来，询问：“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
宋越看了看表：“三点半了。”
谈乔“唔”了声，有些意外，她在医院这段时间反而觉很多，睡得很好，就连如影随形的噩梦都少了许多。
宋越瞧着她没有一点防备，露出了稍显茫然的神色，感觉心脏有块地方被不重不轻地攥了一下。
“还好吗？”
谈乔回过神，微微点头：“嗯。”
宋越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那就好。”
谈乔看着他，瞳孔在阳光下显出纯净的琥珀色，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宋越，眼里情绪复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宋越按捺住想要摸摸她的头的胆大妄为的想法，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他以为谈乔会问那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又或者是别的……跟案子有关的事情。但她沉思片刻，却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让宋越倍感意料的话：
“你知道我有病。”
这个说法让宋越轻轻皱起了眉，谈乔语气中的似有若无的自厌更让他觉得不舒服。
宋越先承认：“是，我知道你生病了。”话音一顿，“那又怎么样？每个人都会生病。”
谈乔否认：“这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格外的孩子气，宋越轻轻一笑，露出小虎牙：“怎么不一样？”
谈乔却不再回答，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宋越看着她：“我没有调查你，是猜测。”
拆线那天，他就猜到了，可那时的宋越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谈乔压根没有任何事，不过是他想得太多。
他这么说，谈乔却没有怀疑真实性，不再问。
她就这么相信了。
宋越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地，一触即放。
谈乔的神经似乎突然紧绷起来，她看着宋越的手，又问：“你不怕吗？”
宋越收起嘴角的笑意，认真地回视她，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
说完，他低下声，语气几乎称得上是缱绻：“我不害怕，你也不要害怕。”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在二人之间打出一条明显的光柱，细小的飞尘在空气中欢快起舞。谈乔因着这句话失神了片刻，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有些慌乱地拿来手机，看到是母亲，连忙接通。
宋越自觉打扰，从病房退了出去。
“喂，乔乔，昨天晚上怎么没接电话？”
谈乔稳了稳心神，语气平静地回答：“我最近经常犯困，动不动就睡着了，昨天下午……在睡觉。”
谈乔的睡眠质量不算好，还经常失眠，听她这么说，母亲很是惊喜：“好啊，能睡就睡，睡觉的时候记得把手机的勿扰模式……”
谈乔一一应下，母亲想起正事，语气中染上几分歉意：“公司这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暂时没办法回国看你。”
谈乔自然觉得无妨，只说：“没关系，我在这里挺好的，您不用太担心。”
母亲又嘱托了些别的小事，最后交代：“嗯嗯，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过几天跟妈妈视频一下吧。”
谈乔网络通讯工具用得少，更愿意打电话发短信，很少跟人视频聊天。以前一直在父母身边，倒不觉得这个习惯有什么问题，现在分居两地，谈乔只好隔三差五跟母亲视频一下。
也是为了让母亲安心。
也幸亏有这个习惯，谈乔不必跟母亲解释自己现在为什么会躺在医院。
她答应下来，母亲温柔一笑：“照顾好自己，我们都很想你，尤其是奶奶。”
听到最后一句话，谈乔愣了片刻，低声回答：
“好。”
宋越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等了一会儿，他今天早上先从山上把姥爷接下来，送回了家，期间还抽空去了趟案发地。
那条山路平时并没有人会经过，是以除了能被拿走的物证，那滩红色的液体仍旧留在原地，一天一夜过后，颜色暗沉下来，变成一团更加难以辨认清楚的东西。
宋越面无表情地在周遭看了看，山路上的监控很早就被拆除了，明天就有人会去山脚下把从这里上山的路封死。
不管那段记忆有多么可怕，也并非不可逾越。
这么想着，宋越抬起表看了看时间，四点多了。
他抬眼向病房内看了看，谈乔还在通话中。宋越知道，阿姨似乎忙于工作，每隔一段时间才有空打电话过来，想必也很担心女儿的身体，通话时间自然会长些。
谈乔今天的早午饭吃的都不多，可能不是太合胃口，这家医院的病号餐做的一般，宋越自己看着都不太想吃。
他想起姥姥家附近有家粥铺，粥熬的很香很鲜，离这里不算太远，来回半个小时，算上排队的时间，等他回来，谈乔刚好能吃上晚饭。
这么想着，他起身往楼下走去。
跟母亲道别，谈乔挂断电话，脱力般把手机放到床边柜上。病房外陆陆续续传来说话声，让原本就杂乱的思绪愈发混乱——
奶奶在当年的车祸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又或者……她知道什么？
寄信人的确向自己提供了线索，可是现在如果去找奶奶问清楚，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父母还会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案子也没法再查下去。
其实回国前，奶奶曾经去她房里找她谈话。但那时，谈乔并没有想太多，只当奶奶担心她，临行前叮嘱她一些事情。
现在想起来，谈乔才从那些话语中，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又想起来什么了吗？”
谈菀的声音温厚又悦耳。
谈乔摇头，没有说实话，她不希望家里人为她担心。
奶奶转动着腕上的佛珠，笑着说：“想不起来未必是一件坏事。”
她摸了摸谈乔的脸颊，意味不明地劝告：“乔乔，有时候，忘记远比记得更珍贵。”
这是那天，奶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门被轻轻敲了敲，谈乔以为是宋越回来了。
说起来，他已经出去很久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谈乔下意识朝门边看去，看到来人，眼角眉梢的仅存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宸翊今天难得没有穿着一身骚包的西装，一直梳上去的头发也被柔顺地放了下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脸上收起了一贯轻浮的微笑，手里拿着一大捧鲜花，直直朝着谈乔走了过来。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谈乔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重新回到了大学时期。
但仅仅一刹那，她就清醒过来，冷眼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于宸翊把花端端正正立在桌旁，拘谨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看着谈乔苍白的脸，眼里是藏不住的怜惜和担忧，低声问：“你怎么生病了？”
谈乔不答，只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跟踪我？”
于宸翊连忙否认：“我没有。我是听别人说的。”
谈乔固执追问，只在意这一点：“谁？”
于宸翊：“你就别问了，怎么生病了？”
谈乔看着他这副关切万分的样子，突然很想笑，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愤怒占满了她的心脏，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哪怕在几年前，她在于宸翊的别墅，亲眼看着他怀抱着另一个女生热吻，也没有允许自己这样失控。
可就在今天，谈乔突然觉得可笑极了，她不再装作若无其事，嘲讽一笑，用极其认真地语气问他：
“我什么病，你不是很清楚吗？还是你贵人多忘事，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于宸翊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讥讽，面上一热，可等他想要再解释什么时，却直直撞上了谈乔的目光。
于宸翊记得这个眼神。
几年前，她就这样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把那束如火明艳的红玫瑰扔到地上，让他滚。
于宸翊在这个眼神中瞬间失语，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只能落荒而逃。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留下这句话，他推开门，急匆匆地朝电梯间走去。
电梯却迟迟不来。
又过了许久，“叮”的一声，旁边的电梯先到，宋越提着一堆吃的，满脸期待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于宸翊，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礼貌询问：“你来看谈乔啊？”
于宸翊却冷笑一声，斜了眼他手中的东西，满脸不耐地进了电梯。
宋越意外地挑挑眉，不再管他，回病房去了。
电梯门甫一合上，于宸翊就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来翻去，过了许久，他找到了目标人物，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更更！
宋越：这人好没礼貌（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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