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肖镜南索性问得更直接一点，“你喜欢笛儿吗？”
豪门世家联姻大多都是利益交换，夫妻双方能够维持表面的平和就可以称之为“琴瑟和鸣”了。
多得是背地里离心背德，互相算计。
作为商人，利益固然重要。
可是没有感情维系的利益，终究不过是一盘散沙。
风一吹，就散了。
肖镜南活到这个岁数，很多事都已经看开了。
名，利，钱，权……
不过是身后虚物罢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笛儿。
希望在他西去之后，身边能有人照顾她，庇护她。
所以，当初他才执意要顾家这孩子跟笛儿订婚。
他相信顾家会信守承诺，不会让笛儿受委屈。
但是，感情的事，难以预测。
万一将来顾家这孩子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他想，以顾惊淮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
肖镜南最担心的，也无非就是这点。
“喜欢。”顾惊淮直视对方，大方地承认。
他喜欢她，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他的感情也没有见不得人。
肖镜南神情微怔。
他没想到顾惊淮如此坦然。
还以为他会敷衍一二。
怔忡过后，肖镜南面上含笑，眼神中满是欣慰，“好好好……喜欢就好。”
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儿石头卸去，连带着精神头儿都利索许多。
“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外人都说她性子孤僻，不合群，更有甚者，可能会觉得她眼高于顶，瞧不起人。可是，如果他们知道从小到大发生在笛儿身上的糟心事，就不会还这么认为了。”肖镜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唉！这孩子命苦啊！”
顾惊淮不清楚之前发生在肖语笛身上的那些事，可是跟她认识的这段时间，他也曾不止一次地亲眼目睹过发生在她身上的倒霉事。
被泼一身水，扭伤脚，还有她额头上的伤……
从前他对她无感，没有多深的体会。
此刻想起这些，只觉得整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一样，闷生生的疼。
“笛儿心思重，对待感情上，这孩子有她自己的顾虑，”肖镜南望着顾惊淮，“惊淮啊，你多担待点儿，啊？”
顾惊淮微微颔首，“我会的。”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为了不给别人带来伤害，也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她选择将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麻痹自己。
没关系。
他可以等。
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
“好孩子。”肖镜南满眼欣慰，“爷爷还有一事嘱托。”
“您说。”
“如果将来你们缘分尽了，也请尽量不要伤害到她。”肖镜南道。
感情之事，复杂飘渺。
今日情深，明日缘浅。
谁也说不准。
虽然他希望顾惊淮能够护佑笛儿一生一世，却是不敢完全奢望。
只愿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能够倾心待笛儿。
顾惊淮明白肖镜南的意思。
“不会有这一天的。”他凝声回道。
他的嗓音清冷，却力重千钧。
他不是一个喜欢承诺的人。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约束力的东西无异于一纸空话。
于他而言，这句话，不是承诺，而是事实。
他知道，除了她，他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
肖镜南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现在，能跟我说说您的病情吗？”顾惊淮回到最初的话题。
肖镜南躺在病床上，转头看向天花板，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脑瘤。”
顾惊淮闻言，眉心微拧，“良性还是恶性？”
“不知道。”肖镜南摇头，“肿瘤位置比较特殊，得做病理才能确定。”
“您担心语笛？”顾惊淮问。
“是啊。”肖镜南点头，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孩子了。
“医生怎么说？”顾惊淮眉间拧成一道褶痕。
“保守治疗，多则两年，短则半年。做手术，如果成功的话，保守估计还可以再多活五到十年，如果不成功……”肖镜南苦笑一声，“可能我这把老骨头就扔在手术台上了。”
这也是他一直迟疑不决的原因。
其实到了他这个岁数，对于生死已经看淡许多了。
他就是不放心语笛这孩子啊！
“或许应该问问她的想法。”顾惊淮开口，“她有知道的权利。”
一直隐瞒并不是长久之计。
肖镜南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可是每当看到语笛这孩子，他就张不开口。
“再容我想想吧。”肖镜南道，“其实，我留下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您说。”
肖镜南侧首看向顾惊淮，语气郑重，“我想把肖氏集团交给你。”
顾惊淮闻言，神色微凛，“我想跟她在一起，并不是为了肖氏。”
他的语气低沉凛冽。
“我当然知道。”肖镜南笑了笑，“你如今跟笛儿已经订婚了，也算是我们肖家的半个女婿了，肖氏交到你手上，我放心。”
他知道顾惊淮会拒绝，于是补充道，“孩子，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笛儿她父母走的早，等哪一天我也撒手人寰了，肖家就只有她自己了。她对经商不感兴趣，这个我知道，而且从私心上来讲，我也不希望她一个女孩子家太过操心劳力。交给其他人，时间长了，难保会没有二心。我思来想去，唯有把肖氏交到你手上，我才会放心。”
肖镜南纵横商场数十载，素有识才之能。
他们肖氏能有今天的辉煌，靠的不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他能够知人善任。
他跟顾惊淮虽仅有几面之缘，却能看出，这孩子是个将才。
肖氏在他手上，定能胜过往昔。
顾惊淮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将眸底的情绪遮挡住，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肖镜南看着他，沉吟了一瞬，开口道，“你认真考虑考虑，不着急做决定。”
“咚咚咚……”
门外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肖语笛半个身子探进来，“二位，我可以进来吗？”
她的唇角噙着笑意，眉眼明艳生动。
肖镜南笑着打趣，“怎么不能？难不成还把你赶出去？反正我这把老骨头躺在床上动不了，要不你问问惊淮，看他会不会撵你？”
肖语笛走进病房，面上笑意不减。
她觑了顾惊淮一眼，眼神促狭，“撵我倒不至于，他只会无视我。”
顾惊淮闻声失笑，“我什么时候无视过你？”
他本就帅气俊朗，此刻眉眼间溢出淡淡笑意，整个人更是俊美无俦。
连带着身上的疏离淡漠也削弱了几分。
“好好好，你没有。”肖语笛回答得非常敷衍。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肖镜南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心里默默点头。
别说，这俩孩子真挺般配。
他从没见过笛儿对其他人流露出这般亲昵的姿态。
肖语笛在病床前坐下，看向两人，“你们刚才说什么悄悄话了？”
肖镜南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不可说。”
肖语笛螓首微侧，挑眉望着顾惊淮，“不会是说我的坏话了吧？”
女孩儿的眉眼间漾着笑意，如同春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
顾惊淮唇角微勾，没有说话。
深邃的瞳眸多了一丝温度。
肖语笛注意到这点，黛眉轻挑。
他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格外平和。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比赛表现出众，所以他心情格外好？
没想到被A大奉为高岭之花的他，竟然也有如此不稳重的一面。
不过想想也是，谁还没有点儿胜负之心了？
“对，说你坏话了。”肖镜南笑着打趣，“说你娇纵蛮横，得理不饶人，让惊淮让着你点儿。”
娇纵蛮横？
得理不饶人？
肖语笛忍不住想笑，“爷爷，您说的这是我吗？”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缺点？
“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她问顾惊淮。
顾惊淮薄唇轻启，言简意赅，“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肖语笛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着，“我什么时候对你蛮横过了？”
都说女人是善忘的，肖语笛也不例外。
她忘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态度强势地坐上他打的网约车。
还有她扭伤脚那次，非得赖到他身上，最后成功入住致雅苑。
顾惊淮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或许是灯光的关系，深刻的轮廓染上些许暖色。
“笛儿，在屋里怎么还戴着帽子？”肖镜南注意到自从他从昏迷中醒来，肖语笛头上的那顶棒球帽就没有摘下来过。
肖语笛抬手往下压了压帽檐，姣好的面庞露出一丝赧然，“爷爷，人家好几天没有洗头了。”
肖镜南微微怔忡，随即恍然。
女为悦己者容。
他懂。
这么看来，这俩孩子是两情相悦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肖语笛和肖镜南在说，顾惊淮只有被点到名的时候才会简单说上两句。
夜色渐浓。
肖语笛见肖镜南面上露出几分倦意，将他安顿好，跟顾惊淮离开病房。
出了病房，肖语笛面上的笑容褪去。
她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垂眸凝视着地面，“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陪爷爷。”
刚才她去找过爷爷的主治医生，想要询问爷爷的身体状况如何。
医生的说辞跟爷爷没有出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底总有一股不安。
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顾惊淮走到肖语笛身边，落座。
“我陪你。”
他没有劝她离开。
他知道，只有守在这里，她才会觉得心安。
肖语笛扭头看向他，认真地道谢，“谢谢你，顾惊淮。”
说来也怪。
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很久，他却如此地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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