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书洪在内阁会议结束后，走出乌衣大街10号，宣布了组织公投的决定。
消息一出，全公国都轰动了。
公国法律确实保留了公投程序，但它自礼顿政府建立以来，就从来没有被启用过。魏学初作为全体公务员的头领，秉承着公务员尽可能拒绝任何变革的行事风格，本想阻止这场前所未有的公投。
然而作为唯一有资格列席内阁会议的文官，即使他是文官长，也只是有权主持会议而已，无权发表自己的意见。
今天是内阁会议日，内阁今天本来就是媒体的焦点。首相把话这么一说出去，收都收不回来。
不能越级上报这个规则，只针对一般的文官使用。文官长是文官之首，他想见谁就见谁。
魏学初直接把宫务部的总长跟次长一次性叫了过来。
“你们为什么没有劝住你们的大臣，甚至没能及时洞悉她的想法？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吗？你，那个编修生，来告诉我，他们俩的职责是什么？”
一直缩在余悯身后隐身的谢小池被点名，愣了愣。
宫务部的一二把手被上官在下属面前骂，还要那位下属指出上官的不足，属实是为难人。万一她说错话，两位上官只是丢面子，她就要被冷藏到在长冬郡数树苗的议会秘书身边去了。
“嗯……配合本部大臣指定和实现政策？协助宫务大臣实现施政的设想？”谢小池前半句直接把工作规程的内容背了出来，后半句描述了一遍上官们的做法。
潜台词就是：他们做得很好啊，您为什么骂他们呢？
“天真。”魏学初也不指望区区一个编修生能答对，重新转向自己的两个下属。
“你们的任务，是要管好本部大臣，让他们不要做出格的事！他们就像小孩子，把国家公器具当做玩具，不是自己胡乱摆弄，就是用来讨好背后的金主大人。”
“卢菡此人更要特别关注，她是前影子内阁环境事务大臣，所在的派系身后是环保公司和新材料工业，跟首相本就不是一条心。即使是我，也很难对她施加影响力。卢菡这张风筝，本来靠你们这两根线牵着，你俩就这么把她放飞了？她想搞公投你们也不知道？”
“我在等她辞职呢，注意力一时没有放在她身上，”宫务总长为自己辩护。
“新的宫务大臣是夜相系，肯定比卢菡要听话的呀。”
“她一天没辞职，就还是宫务大臣，还在你的管理范围内！公投只是她私下的打算，你们没注意到也就罢了。但千不该万不该，她跟应家搭上了话，你们却毫不知情！”
魏学初对鹿党上台，是比较抗拒的。
牛党执政十余年了，文官群体对牛党大臣的风格都比较熟悉，驯服起来很容易。牛党背后是工厂主，要的无非就是地皮，是项目，资金他们自己就能解决。牛党扶持的产业也都是礼顿公国的传统产业，跟旧有政策匹配度高，不需要文官们对现有的行政习惯做出什么调整。
每回牛党大臣们搞事情，文官们像哄小孩儿一样丢一块地，策划几份新的采购合同，就能喂饱他们，然后大家相安无事，一起继续从税金里捞钱。
但鹿党不一样，鹿党背后的财阀，胃口比牛党大得多。
他们做的都是银行业，网络业，媒体服务业，给钱给地都没用，需要的政策倾斜更深入，涉及的施政层面也更高。鹿党的需求会给文官们制造大量的麻烦，带来文官最讨厌的制度变动。
更讨厌的是关于这些新兴产业，封闭的文官系统对其了解度不高，一个不小心，就会反过来被鹿党的阁臣牵着鼻子走。
所以楚氏这种制造业方面的后起之秀在鹿党获得话语权，魏学初等人乐见其成，一直希望楚氏能够改变鹿党财阀势力的产业结构。
可还没等楚氏发挥作用，军粮倒卖案和王子课程案闹出来了，楚氏涉嫌协助国王复辟，眼看大厦将倾，在这里面发挥最大作用的竟然是应家。
应家，不是做纸媒起家，后来去管明星了吗？
应父的所谓白手起家，其实是在祖辈都从事新闻业，从未涉猎电影行业和网络行业的情况下，创立星云传媒。底蕴、资金，应家本身是不缺的。
如果应家还是专注新闻业，文官们也许还会忌惮一二。但他们自甘堕落，专门去做管理演员的活计了。
那不就是剧团运营吗？几个剧团经理而已。
这群从来不看直播也不追星，只喜欢上皇家大剧院看歌剧的老古板们万万没想到，应家居然有这样的本事，绕过全国的报纸电视，无视发行时间和节目时间表，造成上百万人数级别的舆论影响。
应雨甜的这两场直播，让以魏学初为首的文官集团重新认识了网络，也重新认识了应家。这些天，传媒部的文官头领们一直企图通过传媒大臣跟应家接触。但传媒大臣的家族跟应家是世交，两家是一个鼻子出气。
应家不应承，传媒大臣是不会替文官们牵线的。
他只能稍微向魏学初透露，应家接下来，还会有大动作。
所以一向温和稳重的文官长这几天很烦躁。
应家还要有什么大动作？再在内阁办公室开一场直播吗？
“秘书长，有应家的新闻。”魏学初的私人秘书敲门，“您说过，一出现应家的消息就通知您。”
魏学初请两位下属坐下，让助理打开电视机，谢小池则面向电视屏幕，站在他们身后。
电视里，午间新闻主持人正襟危坐，念着藏在台面上，突然被递过来的通稿。
“今日应氏集团发生重大人事变动。原星云传媒总裁，兼应氏集团实际控制人应世阳，在发布会上公开辞去所有职务，并将其名下所有应氏集团的股份全部转让到应雨甜名下。应雨甜正式成为应家新一代继承人。
“应雨甜是应氏集团董事长长女，曾是星云传媒旗下偶像明星……”
这时，魏学初的秘书再次敲门。
“秘书长，首相办公室刚刚来电告知，应家跟夜相通过电话，承认是应世阳控制应雨甜策划的直播采访。应家为了给内阁交代，把应世阳逐出应氏了。”
看着电视里淡定交换材料，正在签字的应家兄妹，在座高官直呼好家伙！
他们这头把军粮倒卖案的锅甩给王子殿下，应家那头又把直播采访公主的锅甩到了自家大公子身上。
应家继承人的位置，可比礼顿公国的王位值钱！
应家在文官眼里就算是剧团经理，那也是级别比皇家大剧院总管还高的剧团经理。他们不看电影，但每年电影业缴多少税，他们还是知道的。每年，全公国影视行业的收入，绝大部分都会进入应氏集团的口袋。
他们就这么把自家培养了二十几年的继承人废了？去扶一个脑子都长到肌肉上去的应雨甜？
谢小池愣愣地看着电视机里的发布会现场，双手不自觉地抱紧怀里的文件袋。应世阳面无表情地低头朗读着辞职声明，抬头看向镜头的时候，嘴角却突然牵起一抹浅笑。
她有种，正在透过屏幕与他对视的错觉。
为什么，要把鹿党对应家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呢？是为了她吗？
发布会现场，费伟文也在。
他作为应雨甜的竞选助理，应家兄妹却只字没有对他提及这场发布会的真正目的，只告诉他，开发布会，是为了对采访公主的直播策划做出解释。
他也知道，前两天应雨甜还在为直播结束后，鹿党对应家表达的不满而苦恼。
应家能做到这般规模，一是因为有独占直播市场的星云传媒APP，二是因为他们最初为了跟齐氏联姻，扶持了传媒大臣这个应氏铁杆在鹿党内阁，给应家大开方便之门。
现在，传媒大臣就像应家被鹿党挟持的“人质”，应家一天找不到其他人替他们在下议院发声，就跟鹿党永远脱不开关系。
现在的她还不具备跟鹿党分庭抗礼的实力。应雨甜目前想要竞选地区议员，很难避免从鹿党的票仓里挑选选区。
虽然关于直播后如何弥补应家跟鹿党的关系，谢小池说过她有后手可以解决。但应家人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应家的麻烦，也是从应雨甜擅自在直播上揭露军粮倒卖案开始的，不全是谢小池造成的。所以，他们没有完全依赖谢小池来解决问题，整个应家都在寻求自行安抚鹿党的办法。
结果他们就是这么安抚的？
鹿党肯定是满意的，应雨甜的资质他们很清楚，应家现在的大家长应董事长也是甩手掌柜，应世阳才是过去十年间，直接操控应氏集团，并把星云传媒做大的核心人物。
应家抛出这么个重量级人物来向鹿党赔罪，连夜书洪都想找应父谈谈——
不至于不至于，一场直播而已。
但应家的决定已经公开，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应雨甜跟应世阳同为应氏集团持股人，公司内部的股权安排，外人也无权过问。
费伟文看到应世阳的那个浅淡的微笑，突然感觉自己的儿媳妇要丢。
他顾不上围观自己老板在应氏集团的“加冕典礼”，跑到无人处紧急拨通了费峥的电话。
“喂喂，儿子，你在哪里，看新闻了吗？”
“我在工作。”费峥看了眼紧闭的次长办公室大门。
刚刚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戴秉成被传媒大臣的首席私人秘书匆匆叫了过去。戴秉成带上自己的助理，吩咐费峥在次长办公室外面留守。
尽管好奇发生了什么，但费峥还是只能尽职尽责地留在助理室里替戴次长看门。
“我长话短说——别等小池丫头的成人礼了，你今天下班就去宫务部堵人，表白去！”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内阁消息最灵通的就是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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