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这次醒来是因为闻到了一股厕所的臭味，她睡梦中吸了吸鼻子，在确定这股臭味确实来自厕所后将身上的被子拉过头顶把整个人蒙起，尝试用物理方式隔绝臭气。
隔绝失败，这股恶臭透过被子钻进她的鼻腔，让秦方感觉自己好像在厕所的瓷砖地板上打地铺。
想到这儿秦方的心情顿时不美丽起来，于是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膝盖却精准撞到了床上可伸缩的小桌板。
“好疼！”秦方绻起腿来，把受伤的膝盖抱在怀里呼了呼气。
如果姐姐在，她一定会张开自己的机械臂抱住秦方的腿，然后用屏幕上的颜文字问秦方疼不疼。
想到姐姐秦方再也睡不着了，她从上铺探出头，看着底下床头柜上的荧光马甲在，哪怕在黑夜也大张旗鼓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随即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身后夹在床头的小台灯。
微弱的光线从跟她拇指一般大的灯泡里溢出，把黑夜烫了个洞。
她想起几个小时前跟着孙姐打开这扇门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这也太小了吧！”
面前的小房间里只塞得下一张老式宿舍的上下铺和一个床头柜，连多余的一张桌子都没有。
“还没我以前的厕所大。”秦方说。
“就是拿厕所改的。”
孙姐忽略了秦方震惊的眼神走进去，指着天花板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水管说：“放心，这些下水管道之前都被包好了，可能时不时会有臭味儿反上来，但是肯定不会漏水的。”
“有臭味也是很大的问题吧！”秦方咆哮道。
“谁让你选双人间的，”孙姐耸耸肩，说道：“我都给你使眼色了你还那么积极。”
“那四人间不是没有了吗，谁知道这双人间还有——”秦方斟酌了一下用词，“阴谋。”
“往好处想，这本来是个双人间，”孙姐指了指上下两张床铺，“现在就你一个人，所以你可以随便选。对了，上铺可能干净一点儿。”
秦方点点头，把刚领来的被褥团成一团，用力抛到了上铺。
“厕所和水龙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孙姐说着又拉开了床头柜旁边的一间门，原来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壁橱，里面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
“牙刷牙膏脸盆都在这儿，公共洗手间晚上11点断水，尽早去洗漱，不然抢不到水龙头。”
秦方一边答应着一边乖巧地坐到下方床板上，呆呆地扫视者这间小房间里的一切。
这就是集体生活吗？她自从16岁起就没有再跟别人一起生活的经历了。
“明天早上七点半，所有人在大厅集合作集体报道，八点正式开始工作。建议你早起一点儿去食堂吃个早饭，就是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地方，能找到吧？”
秦方比了个OK的手势，其他地方自己或许找不到，食堂绝对没问题。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孙姐转身离开，却在关门时又停下，又回过头对秦方说：“欢迎加入35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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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什么加入！秦方用被子把自己结结实实地裹成一个粽子，好让自己在这个冰冷黑夜里显得没那么孤单。
我讨厌这里，她想。讨厌这里错综复杂随时让人迷路的走廊，像香蕉一样的工作服，还有厕所改的宿舍。
她开始想念起曾经自己布置的末日小屋，哪怕那里最开始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地下室。那里有她从废墟里拖来的破旧的沙发和床，有以太阳能板为能源的白炽灯泡，有堆得满满当当的压缩饼干柜，还有整个家里唯一的绿色——用泡沫塑料箱栽培的土豆，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里有她的姐姐秦圆。
她们从没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秦方已经习惯了在半夜惊醒后第一时间寻找姐姐的电源灯，黑暗中的红色亮光可以安抚她紧张的神经。她们就像连体婴，在末世中为对方输送氧气与营养。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些人说大概会把她送到仓库，那里肯定没有人给她换电池擦屏幕。如果她的电线断了怎么办？她的腿部电线已经磨损地很严重了，除了自己再没人会接姐姐的电线。一想到断了腿的姐姐或许只能待在那个被称为“收缴物品”的箱子里，在日复一日对自己的等待中耗尽电量，秦方的鼻子就止不住的发酸。
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姐就这么就这么离开了她，在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基地的某一个地方等待着，而她们却连能不能再见到都是一个未知数。
“检测到悲伤情绪需要播放搞笑视频或欢快音乐吗？”机械脑突然发声。
“不，不用。”秦方抽了抽鼻子，她现在只想安静的自己待会儿。
“若遇到问题，建议积极寻找解决办法。”无机质的女声从她的大脑深处传来。
“我想姐姐。”
“正在为您搜索秦圆目前的位置，”机械脑加载起来，“抱歉，没有网络，无法搜索。”
听到机械脑这么说秦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一滴泪水落到她裹紧的棉被上，变成一滴深色水渍。
“我想她了。秦方抽泣着说。
“对不起，没有网络。”
“那怎么样才能有网络？”秦方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密码呀！”
“需要找到联网设备，将自行从中破解密码。”
“？”听到这话秦方震惊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需要找到联网设备，我将自行从中破解密码。”
“设备？你说这里的联网设备？比如——”秦方突然想到了她领取工牌的服务台，“服务台的电脑可以吗？”
“只要是联网设备就可以。”机械脑回答她。
秦方的眼睛里重新迸发了出光彩，只要找机会让她碰到服务台的电脑，就可以联网搜索姐姐现在的位置了。
“好，你等着，我明天就去。”她对自己的机械脑说。
“现在是凌晨两点43分，您的精力严重不足，建议马上进行睡眠，保证生活质量。”
秦方裹着被子，以粽子的姿态再次躺倒在床上。刚才的结论让她兴奋的睡不着，或许明天她就能连接网络，找到姐姐，然后一起逃出生天！
“检测到大脑过度兴奋，建议尽快进入睡眠状态。”
“我睡不着。”
“是否开启休眠模式？”
秦方躲在被子里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厕所臭味，确定自己不能在闻着这股味道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安然入睡。
“开启，但是，定好明天早上七点的闹钟，及时叫我。”
“正在进入休眠模式，晚安。”
秦方的眼前的景物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了一片黑暗，脑袋里的所有想法像是被一拳抡倒了太空。她在休眠前最后想到的一件事是忘了关床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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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问机械大脑有什么好处，秦方提到的第一点一定是：它可以帮路痴记路。
看着面前错综复杂的管道和走廊，秦方在奔跑中每经过一个路口时都能听到机械脑的提示音“直行，右转，直行，左转。”
“还好昨天让机械脑记了一遍路线。”秦方暗自松了口气。
就像所有人的闹铃一样，它只能保证在那个时刻响起，但并不保证你在那个时刻起床。
于是秦方不出所料的睡过了头，并在意识到自己睡过头后瞬间清醒，拔腿就跑。
“完了完了，这走廊里怎么都没人了呀。”秦方在脑海中大喊，顺带着一步跨上了三个台阶，“太好了，前面就是中心大厅了！”她还记得孙姐说的早上集合。
可等秦方穿过最后一道门后，发现迎接她的不是嘈杂的人群，而是整齐划一的矩形方阵。每个人都按自己工作服的颜色站在方阵的一个点上，正在前方台子上讲话的正是昨天审讯他的总指挥官。而秦方就像一个捣乱的分子一样闯进了这片规矩的海洋，瞬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这……我站哪儿啊？”秦方已经不敢再抬头看了，她每次抬头视线都会和一个无辜的点阵人的目光交汇然后错开，心中的尴尬值就这么像一点点增加，最终溢出来。
在她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点阵迷宫里乱窜了三分钟后，终于在方阵末尾找到了一片黄色的池塘。
“他们的衣服跟我一样。”秦方窜进他们后面，找了个位置站了进去。
“好了好了，不会再有事了。”秦方刚准备这么安慰自己，就听到前方高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训话。
“刚才是谁迟到了！”
“不会吧。”秦方低着头，终于明白了那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是物理意义上的希冀，她在心里暗自重复：“拜托，希望我就此隐身，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刚才迟到的那个！自己站出来！别让我点你的名字！”
听着台上指挥官的威胁秦方心里直打鼓，但脚下还是没动。这里这么多人，他真的能找到自己吗？
此时这件事已经变了性质，成了一种双方的心理博弈。就像开学老师在讲台上大喊让没写作业的同学自己起立，否则查出来惩罚翻倍，此时赌就的是他会不会真的查作业。
“劳动岗，倒数第一排第三个，出列！”
艹！他竟然真的查作业！
秦方一边低着头慢慢往往方阵外挪，一边在心里吐槽：其他的不说，眼神儿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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