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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四)我的师父是废柴(6)

“干系……

那就是表明——我们不该再有任何牵扯。”

垂眸之人趁其不备当即一袭于夜行川胸口,按住了什么将它直接拨乱而去逆转阴阳。

突如其来的[背叛]让他瞠目结舌。

“你,到底是谁……”

面沉如水的男人手握着胸口上被反困自身的混沌曜石盘,深邃冰冷的眼神却带着数不清的疑惑与不解,无形的目光似牢笼锁定着从掌心溜走的琉璃精灵。

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兰照水,更是无法对上徒弟仿佛能够看穿心灵的视线。

他皱眉低头手指不住颤抖,最后只得咬着牙叹出一口气。

无瑕的面容贴近他的皮肉,莹白的指尖轻抚上他温热的耳垂:

“闻幼时遇你,便难以养活。

只好按着民间的土法子照着女娃娃打扮,好躲过那些瘴气痨鬼折磨的病痛苦楚……

当初这双耳洞,还是我亲手打下去的。

那会儿你痛哭的撕心裂肺,又怎知我的心中无不忧伤愁闷。

岁岁年年,花开花落。

三年后我凑齐了六颗灵珠嵌于汝耳,保你明目善听辨明是非。

如今却也物是人非,珠落灵殇。

待你蹦蹦跳跳长到十岁半,正是最最活泼贪玩的时节。

在锻造房里我寻来异火,又为你精打细琢出黑耀盘充做周身护盾,只盼这娃娃来日闯荡尘世再不受伤磕碰平安一生。

可惜盘还认主,汝却不能了。

……现在,你问我是谁。

非亲非故,似爱似友。

传业问道,指点迷津。

本该如此,长长久久。

未曾料到,天意弄人。”

如果我们都在这迷障中,又该如何破局寻得本心回归本源……

头痛难忍的兰照水亦是泪撒衣襟语无伦次,他揪着这个处于茫然中[好徒弟]的领口,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济于事。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

“待你想起我是谁,再来找我罢。”

兰香扑面而来,被禁锢着的晏重云下意识便眨动了眼睛。

再睁眼时他竟已到了黄河之口,人迹罕至而被白雪覆盖的喀拉山脉。

被时空撕扯后的晏重云不免一愣,很快又抬起手看着掌心消散掉的追踪符勾起了嘴角。

“胡言乱语。”

如果曾经为了他都肯做到那种地步,那只怕两者早已是心心相印的道侣而非陌生人了。

“不过是想丢下我的借口,以为插翅难飞的自己还跑了远吗。”

思维奇特且信誓旦旦的男人,当即背着手朝着符纸留下的信息疾驰而去。

要把他带回来。

永远不分离。

胡译译看着天空之上那复杂无比凝聚着无穷威压的封印,支撑的力量已经从一刻前的游刃有余变成了现在的捉襟见肘。

他转眼看了看其他六界里派来的各位大佬,除了仙尊聂尚昀面色无常仿佛还尚有余力,其他的几位皆是嗑上了补药,满身大汗淋漓的苦苦维系着大阵阻止着天塌。

可这样最后的结果好像也只是推迟了一下六界消亡的时间,为众生延长了一炷香吃饭或者一个年头耕耘。

最终都会覆灭,又有什么意义。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只大狐狸躁动的心思,佛子未乘把扫到自己脸上的毛毛抚了到一边,拿起手边的檀香木珠就施法将此物充做发箍帮狐王系好了头发。

对自己新造型无异议的胡译译看他了一眼并未开口,而是百无聊赖的撇过头去用云朵拉着神女紫妩的袖子撒娇:

“好姐姐,我们还能撑多久?

不如早点回去料理下身后事,多喝两壶好酒一醉解千愁吧……”

柔美动人的紫妩眉头不展,她没好气的拍散云雾摧动着掌心闭合的昙花,一边施法一边聊天:

“译译,你怎会这样想?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何况,冥界的预言石已经灵验了大半,最后一条肯定也会准的。

[天道之子],会来弥补一切。

你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哪怕沧海桑田,哪怕朝生暮死。”

打不起精神的狐王原神出窍,直接翻着肚皮躺在了神女裙摆上打盹:

“那石头我也见过,并没有什么特别啊……罢了,我可说不过你们。

呼——还是睡觉最适合吾。

等睡醒了再说吧。”

“你……”

下一秒[床铺]被掀翻的胡译译炸着毛甩开大尾巴,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听到了神女心碎颤抖的声音:

“怎么,怎么会是你!?”

他忽有所感急忙回体放眼一瞅,就见着兰哥哥从小山坡上滚了下来摔的一身是灰。

堂堂妖界之王,此刻却不能动弹分毫。

未乘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过来,随手抹去了他身上和大阵建立的连接。

还不等胡译译惊恐于天崩地裂兰哥哥葬身水涛,天上的大阵就似一张脆纸似的破了个大洞。

里面星雷暴云轰隆作响,紫蓝色的闪电携雨欲来。

猛火肆虐于万里林场,黄龙沐水冲垮一切阻碍。

狂风呼号,地崩山摧。

他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大洞,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虚无的死亡】。

可,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啊!!

/

就在所有神仙妖魔大能无言的目睹兰照水跌跌撞撞的走到崖底时,另一处山洞里被重伤打回原形的魔尊也在此时苏醒而来。

就在两个时辰前,遍寻六界而不得的应乾州只好对着藏书海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犄角旮旯里寻出来一种时光回溯之秘法。

无疑让他燃起了巨大的希望。

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再也不会恨他了。

他也不会像当初一般,急功近利走火入魔……

他还可以再次拥他入怀。

师尊,师尊啊。

你这是千年来我人生中唯一的光明。

我既然得到了又怎么会放手。

就算他熄灭了,上天入地,我也会将你重新点亮。

所以魔尊毫不手软的血洗了六界,只因为大阵成功了一切都可以重来。

所有的业障都会一扫而空。

他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应州]。

付出再多也无所谓。

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你能回来。

可那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出手将他的计划打乱的满盘皆输。

都是可以重来的!

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和我一样获得记忆!

不过就是永生永世在阿修罗道里受万魔啃食罢了,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没有你,每一天,我又何尝不是在恶鬼中被吃尽血肉啊。

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魔族群体受到反噬,重伤之下都做鸟兽散。

他苟延残喘的蜷缩在洞里,唯一有着带来慰藉的物件,就是千年前师尊为他用木头做的一把短剑了。

师尊舞剑是最好看的。

可是却再也看不见了。

黑暗的世界中越来越冰冷,失去全部的应乾州放任自己坠入无边[沼泽]。

越陷越深之际,竟模模糊糊听见了师尊的只言片语:

“……我知道。

万年来,我的使命都在于此。

小州……

谢各位仙长前辈留他全尸。

……望大家多多保重,某无能先行一步……”

师尊,他们骗人!

急火攻心的应乾州也顾不上自己残废的身躯,拖着被打断的后腿带着一身的伤和血就冲到了天幕下,咬着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众仙家无一不被此意外打个措手不及。

而化作敖犬原形双眼尽瞎的应乾州,只知道呜呜的咬着他的带子不敢松口。

天道之子怎么会是你?

不可能,绝不可能。

师尊,不要去!

他们在骗你!他们在骗你!!

求你了,别留我一个人!!!

-

陌生的男子执棍而立,毫不畏惧的挡在湘葶神君前。

仅仅只是个炼虚期的无名小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鬼界的杜画被渣男伤透了心,从此最恨痴男怨女缠缠绵绵,看见他们这般情深义重生死相依也是一股邪火从心里冒了出来。

直接故作无意的弹了弹指甲,朝他们射去一道青绿色的阴气就要毁其根基。

偏偏如此不入流的手段被聂尚昀瞧了去,他正愁此刻无法开口为师弟博取一线生机,倒是及时出手用一道反射的剑光将阴气弹了回来。

虽然没叫杜画受伤,却也叫她颜面受损。

重重鬼影在她身后怒号,风轻云淡的聂尚昀却更多的是关心夜行川:

“……此事与你无关,又何必来趟这处浑水?!”

看着手中用了不知多少年今日却断掉的长棍,晏重云在背后拉住兰照水的手腕又踢开了一旁(不知道哪来的)碍事的蠢狗,看了看棍子上的龙飞凤舞,有些熟悉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却来不及细看,又是一个闪身拉着兰草和黑犬跳出了佛子金光灿灿的经文塔。

只是两个开胃菜式的攻击,对方也没有使出真正上档次的手段,估计也是想借此打压逼他知难而退了。

可晏重云要是真不想管,又怎么会在兰照水离开时那么的心慌意乱心如刀绞呢。

就算是蝼蚁也有挣扎的权利。

生也好,死也罢。

终归是要同他一起的。

颇嫌吵闹的男子把棍子一丢,从袖口里抖出了一把长剑。

可众人还没看清这是什么武器时,长剑就似灵识空鸣般陡然划破天际,直冲一旁僵立当场的神女紫妩而来。

胡译译见姐姐没反应也是立时甩开尾巴,击退了簌簌长剑把他打飞了数百里。

哪知下一个回身,长剑又从正门破空突来。

毫不掩饰的杀气唤醒紫妩终于抬手应敌,用无数欲开的花苞缠住了长剑将它停下。

妖王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包天,还敢打上云端对着姐姐出手。

更没想到他为了兰哥哥能做到如此地步。

如此竖子的身份呼之欲出,可他转眼看看佛子未乘却是闭目不言。

悲天悯人至极,装聋作哑至极。

是了。

界王之上还有圣人神帝,他们也只是被推出来的[凶手]。

万世英明也担,万世恶鬼也缠。

谁能破的了这个天道布下的局呢?!

哪怕是他亲儿子也不行啊!

胡译译咬着舌头不能开口,佛子就拿了个糖丸递给他。

接着他从默不作声的几人身后走出,在上面对晏重云施了礼无悲无喜的开口:

“阿弥陀佛。

施主意欲何为?”

男人到底身无长物,只能牢牢抓住身后的依托:

“他不能死。

如果可以,我情愿代他去死。”

场面一度有些静默。

兰照水被一人一狗拉的在原地动弹不得,可在听到小川这句肺腑之言才是真的慌了神:

“你胡说什么!

……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

我教你的,你都忘了——

何况,我是愿意的。”

小川,师父愿为了天下人而死。

更愿意为了你而死啊。

天道安排了我的一生,唯有你的出现才真叫人心中欢喜。

它也算到了吧……算到我愿意付出所有。

真佩服。

可我甘之如饴。

兰照水拉过夜行川半个身子,捧着他坑坑洼洼的脸怜惜的安抚。

底下的小狗叫的再凶他也没理,只是揪了两片叶子偷喂给他补补生气。

可小川不能再待下去了。

如果被他们发现有更好的【补天石】……他还有更辽阔的未来茫茫宇宙等着他去畅游。

不能,不能。

被狂风吹的冷彻心扉的兰照水不敢再想,而最后诀别的时刻也即将到来——在身躯离地往黑洞中吸去时,晏重云当即使劲拉住了他的手。

应乾州也在下面不死心的咬着他的裤腿,哪怕被掉在空中牙齿抻的酸痛也毫不放弃。

可更有能力的译译和紫妩被[定]在原地,眼中蓄满泪水却无法动作无法接受。

佛子盘腿诵经,仙尊万剑护法。

鬼王牵引着脚下数不清的亡灵走向地府……

够了,够了。

对于自己灰暗的人生,已经决定放弃的兰照水不得不搬出自己的嘴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小川,你知道我有多么羞于启齿……我是你的师父吗。”

可我又是多么自豪,我是你的师父呀。

“从小到大,我都教导你。

天地间万物有灵,你对它好他也会对你好。

到了凡世,切莫自大。

更要以人为本,为民立命。

……你乖乖听话,成年后除魔卫道斩妖诛邪一走就是八年。

你看过春天新生的绿芽,帮过田地里辛劳播种的人们啊。

你见过夏日炎炎,和小孩儿们在水里捞出西瓜欢快的分享。

你喝过秋天酿好的美酒,带着丰收的喜悦在这个时节开始奔忙。

你摸过松软莹白的雪花,掉落在屋顶上水井边眉心中告诉你……该回家了。

行川,我不曾告诉你。

千年前吾确实成神了甚至差点和天道融为一体,可我心中难安还是挣开了万千枷锁又投身于人世。

应该就是为了遇见你吧。

可我现在也要回[家]了。

此事应我而起,也该应我而终。

就当是好聚好散,快放手吧……”

雷鸣电闪,空气中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是怨气。

侥幸恢复神力的兰照水纵然也是心乱如麻,也不得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一把火。

他当即挥手显出人间的苦难,画面中细雨连绵洪水肆虐,一名和聂宝彤容貌相同无异的女孩正在搀扶老人家过桥。

“你还记得她吗?

这个女孩子救过你,很善良……可最后却被魔族找上了门来。

……还好这一世,她会很幸福。

小川,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吧。

以前你是这么做的,以后也请这样做好吗?”

“好——好什么!?”

忍受着雷劈电击的晏重云,根本就不敢想这兰草脑子都想的什么。

管他去死啊。

自己开心最重要不是吗。

你要是真的那么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为什么你的眼中全是舍不得与不甘心浓重到令人无法忽视。

天道那么牛逼,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为什么要活人献祭,为什么偏偏就是你。

兰照水,难道要被这混蛋永远玩弄于股掌之中!?

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愤懑不平压抑在胸口。

晏重云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其不为,可他只是区区一个炼虚期的修士又如何敌得过诸天神佛。

应乾州已经被丢到了一边的石头旁,飓风之中唯有那死心眼还在苦苦支撑,两人的眼泪在其中汇聚早已不分你我。

在最后握着他食指的时刻,晏重云咬破唇舌哀莫大于心死:

“师父,你为了天下人而死。

他们需要你,有没有想过我也需要你。”

兰照水无言以对最终化为一束白光回到了天上,紧接着不想活的晏重云也决定立刻飞上去一同殉情。

没想到从西南方急速划来两束红蓝之光,追寻白光而去——而那光束里的两人似乎正是那个对他一直忽远忽近的女魔头和另一个男人。

在进入天际洞口之时,牢牢的把白光给包裹住了。

而差了一步之遥的晏重云却被聂尚昀用捆仙索给拦了下来,杜画看见他[虚伪]的面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掏出之前得到的消息[六界快报]丢给了仙尊:

“如此罪大恶极,真让我等刮目相看呐。

平日里最是公正的聂尊者,难道转了性子,当着诸位的面还要[徇私枉法]吗?!”

聂尚昀被报上的血腥惨案砸的头昏脑胀,却还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在此进行所谓的[就地正法]。

偏偏这时佛子认出了刚才袭击紫妩的长剑,正是万年前有着赫赫威名杀伤力巨大的[斩神]。

在场的众人更不淡定了,纷纷猜测着他到底是谁。

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所以然,一股毁天灭地能量更强大的威压就莅临于此。

连修为最高的聂尚昀都半跪了下来,唯有昙梦神女心中足以了然,当即行礼:

“拜见帝君。”

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文天祥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四)我的师父是废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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