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冯涧桥，听得到吗？”
室内空荡的房间忽然传出洪水的声音，冯涧桥单手撑在推车上，看向东北角的摄像头：“听得到。”
“很好，你面前中央的量子盒就是干扰器要存放的地方，你现在放过去吧。”
眼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透明的长方形容器，数条轨道从中交错而过，看起来更像是电话亭的形状，容器正对着他的方向有一扇门，从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里面正方形的凹槽，刚好与手推车上的铝合钢箱子大小相衬。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洪水感到疑惑，再一次出声提醒：“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你要把箱子放进去才算完成任务。”
“是不是只要我开启指令，你就会获得我的生物权限？”冯涧桥出声问道。
洪水笑了两声：“对，我会替你屏蔽部分随机放射粒子，但这种事情我也没有把握，所以只能祝你好运了。”
“好的，谢谢。”冯涧桥还是没有动，他看着远处的透明玻璃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不动？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洪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没有时间是还剩多少时间？”
“五分钟，还有五分钟零三十二秒游戏结束。”
冯涧桥将目光对准摄像头：“你知道太阳耀斑爆发量何时会到达峰值吗？”
“什么？”洪水停顿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你是想问什么时候干扰效果最好吗？”
“可以这么理解。”
“这个没有影响，其实从半个小时前粒子就已经抵达地球，持续时间目前还未算出来，在游戏结束前进行干扰应该都会算你完成任务。”
冯涧桥将目光再次移回到远处的透明容器上：“好了我知道了。”
洪水见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再催他：“其实游戏很大一部分就是靠运气，人生也是一样，一命二运，我觉得你不如赌一把，概率我计算过，其实赢面不算太少。”
站立在原地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当洪水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忽然动了起来。
轮子滚动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电子室内，冯涧桥打开了透明玻璃门，将沉重的箱子卡入了凹槽内，左侧的启动把手缓缓升了上来。
“按住他冯涧桥！快！”洪水兴奋地叫了出来，只要那个人握住这一把手他就可以获得梦寐以求的精妙加密方法式了。
但容器中的人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盯着那刻着繁复花纹的启动握手一动不动。
“你没时间了！快啊！就剩一分半游戏就结束了！”洪水的叫喊带着嘶哑的电流声，“不就剩一分钟了，冯涧桥你他m的按啊！时间到了！”
洪水叫的声音越来越大，但传来的电流声也越来越重，并且迅速盖过原本的人声。
冯涧桥站在原地仿佛听不到一般，他的耳朵正捕捉着周遭一切的电磁流动声响，他在等待粒子波动到达峰值，直到广播出现卡断和干扰长滴声，他终于将手放到了握把之上。
“冯涧桥！”
手指捏出了青白色，心脏倏尔紧缩了一下，他多想回头再看一眼，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用世界的未结业审判机制对冲游戏中放射粒子带来的死亡风险，在两者相交的瞬间完成角色任务。
若赌，就要将赢面扯平。
好像被什么穿过了身体，冯涧桥感觉自己像是飘了起来，像是做梦一般虚无飘渺的感觉，被扯到了一片温柔的云里。
他似乎还是算错了。
他听到有人轻声叫着他：“冯涧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他回答说。
可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地问他，他有些疑惑，这人是聋了吗？
褚涉用食指点一抹黑雾在怀中人的眉心，他刚才打架的时候注意到被警卫从车上扯掉到的那本书，只用几眼他就明白了这趟任务最后的意思。
又是一场死活局。
怀中的人动了动眼皮，缓缓醒了过来。
朦胧不清间冯涧桥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伸出手摸了摸，细腻且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随后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死了。”
被触碰的人一直低着眼看他，听得这话随即一把抓住了正在乱摸的手：“我还活着呢。”
“嗯，我死了。”冯涧桥闭了闭眼。
“你也还活着。”
“不，我……”冯涧桥忽然反应了过来，他赌赢了，他还活着。现在这一场游戏已经结束了，他可以再见到外面的太阳。
“你什么？”头顶上传来低沉不悦的声音，冷气拂过脸，冯涧桥感觉头皮一阵激灵，之前大无畏的勇敢被全部吹散。
他僵硬地收回自己被握住的手，从褚涉的怀里跌了下去，半跪在地上死死抿住嘴，思索出适宜的词语：“我还没死。”
褚涉此时处于半跪着的身姿，他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上面聚拢了一团黑气：“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冯涧桥绝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早点告诉”是指哪件事情，头脑中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他抬起头望向身侧的人：“你说什么？”
“我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台机子对运输者会产生伤害。”
“哦。”冯涧桥又低下了头，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
“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就会替你将这东西运送进来，原本以为内部已经没有危险了，却没想到危险是这物品本身。”
像是应和了脑袋这一词语说法，晕眩让一切摇摇欲坠，冯涧桥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褚涉继续说着：“你似乎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过你的聪明倒从未令我失望。”
嗯呃。冯涧桥含糊嘟囔了两声，时间即将归位，他已经无法开口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你可真有两下子。”
什么？冯涧桥感觉自己点了点头，随即思绪魂魄便掉入到无尽深渊下的现实世界里。
这一次从游戏中出来的感受要远好于前几次，不知是不是褚涉对他做了什么，现在他只是感觉脑部神经有些疼，尤其是耳后的部分，又疼又胀，像是患了重症感冒。
强撑着支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冯涧桥尝试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先是左侧，再是右——
模糊的视线对上月影下英俊的男人，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得了颈椎病产生的幻觉，他再一次转了转自己脖颈。
“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褚涉开口说道，音色若月光凉如水。
“您，您说。”冯涧桥没反应过来，他慌忙站起来，却因起得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向前晕了一下，不过幸好也是站立住了。
站在窗前的人眼疾手快，却没料到此人只是虚晃一枪，端在空中的手忽然显得多余出来。
冯涧桥看着那双手，指节修长凝着铺散的月光，这一瞬间气氛尴尬起来，令他有些不敢抬头：“你来找我什么事情？”
褚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眼前人的动作，见他低头，自己也垂下眼帘，不过手却迟迟未放下：“游戏结束前你跟我说得那件事情，我想问，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反之前的遮掩，他没有任何迟疑，他也不算是爱迟疑的性格，都被追到家里了更没有反驳的必要了。
两者视线交织在一起，窗外银辉混于其中平添一丝捉摸不定的飘渺。直到悬空的手忽然向前掬揽神往的月光，相对的距离倏尔不过半指，光影一下子便勾勒出暧昧的轮廓。
“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在一起？”
怀中的人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自然流露出震惊与欣喜，压制不住勾起嘴角结结巴巴笑了出来：“什、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这种长生不死的妖怪在一起？”褚涉看着他，上一次看得不清楚，此刻光线充足，得以看到此人丹凤眼笑起来时前段半弯后段挑起，莫名可爱又漂亮。
冯涧桥觉得自己在梦，这梦此刻看得很真切，脑子里其实什么也没理解。
“嗯。”认真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劲摇了摇头，他的脑袋昏沉沉的，肿胀从耳后的神经慢慢移至心上，作为身体血液循环的核心，它将这份眩晕输送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嗯？”
“你不是妖怪。”
“其实差不多。”
“你是神仙。”
“那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这种长生不死的神仙在一起？”
下巴轻扬重落，晕眩将他缠绕至空中：“嗯。”
褚涉本是端着温柔的笑容，听得这声忽然冷酷下来，眼神透露着秋后算账的意味：“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向我求助？”
“呃……”心思倏尔从空中降到地上，冯涧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后腰上的手禁锢住贴得更近。
褚涉半歪了下头：“是因为，你’不想再麻烦我’吗？”
“是。”点头，突然感受到腰间传来的痒意，“呃别哈哈哈。”
褚涉将手离开半掌，他根本没做什么动作：“你这么怕痒？”
“倒也不是。”冯涧桥反手抓住身后的手，晕眩感褪去大半，“我只是没想到……”他的思维空了一瞬，一霎那闪光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心潮热浪凝固成冰。
“没想到什么？”褚涉看着他，目光沉静，“没想到我会喜欢你？”
冰面破碎洪水激荡，可他的眼中期盼却是小心翼翼：“为什么？”
“因为，你很聪明，我很喜欢。”
这也算理由吗？这也算理由吧。对于神来讲，这可算不上理由，对于凡人来说，这是最佳的理由。
狂喜也未完全剥夺他的理智，梦境总有一瞬间会让人怀疑眼下真实性，冯涧桥抿了抿嘴，思索起这场欢喜的真假。
褚涉看着他，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找了你很久。”
“什么？”一种荒诞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昔日梦境里照进现实，他与此人真的相识。冯涧桥咧嘴干笑了两声，眼神垂了下来，“不是吧？你在找我吗？”
“嗯，我丢失了记忆，一开始见到你我还不能确定，后来经过上一个世界，我才知道这一世是你。”褚涉解释道，目光内敛而诚挚。
这样的目光是冯涧桥从未见过的，他有些结巴：“我，过去，和你认识吗？”
“我过去很喜欢你。”
“那是多久以前？”
“成神之前。”
冯涧桥抿了抿嘴唇，沉默良久：“那现在呢？”
“已经开始喜欢了。”褚涉认真地说道，他已然回忆起过去，找到成神之初心，此种初心让他如此念思缱绻，让他辗转反侧，让他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
如果千百年生死对立身份悬殊也是理由，那他当这神又有何意义？
冯涧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有一瞬间的失落，他却也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一事实，有什么可怕的呢，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随即抬眼笑了起来：“好。”
“你现在刚出来先休息一下吧，我想你可能会睡上一天，等醒来记得给我打电话。”褚涉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嗯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很好看。”
不说他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么一提醒他惊觉自己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冯涧桥轻轻点点头：“好。”
“记得给我打电话。”褚涉说道，身上墨色烟雾逐渐溢出，临消失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人：“睡衣很可爱。”
窗户吹进一缕凉风，冯涧桥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粉色的派大星睡衣沉默了三秒，随后呈半自由落体跌倒在松软的大床上。
尴尬逐渐被难以自持的激动所替代，他从床头滚到床尾，开心到在瞬间就彻底昏睡过去。
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人，此刻那人的脸倒是完全清晰了，与褚涉看起来相似有十之**，举手挥剑揽尽明月清辉，可不知为何身下都是血，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像是要流干净了般，顺着黑色的袍子滴落下成河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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