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青龙神的城池
风在高树顶端怒吼，飞马战车在梦的夜空中呼啸驶过——这儿我们都曾来过。
**
永无乡我们都曾来过；
风神的羽翼最终散落，
时间是只有一头的热力学第二定律，
离开是唯一的结果；
但在最后的最后，所有的发条都上空、所有的钟摆都停止摆动，
灵魂最终还是会在这里重逢。
***
一条发着冷蓝色的光芒，周围鬃毛如同狮子的青龙突然出现在雾蒙蒙的黑暗之中。
这是在哪儿？！
那龙渐渐淡去在黑暗中，突然，两边又出现无数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双头女人，她们在原本的头顶上还有一个头！那些似神似鬼、脸庞瘆人的女人们俯下身，朝她围过来。低下她们金土色面具似的脸，围成一个圆形。
“啊——”这是哪儿！！！！！沈小海突然清醒过来。
“咱们好像已经沿着桥跑了半个时辰了。”
两侧茫茫的白雾像是流动的水，往他们身后瀑布般飘洒。除了眼前的栈桥，他们目光所及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你觉不觉得……这桥变得好长啊！”
“我们跑了这么久，前面根本看不到头。”圆能眯着眼睛往前望去，想要看见海面上的月亮。
“不会是这朱佑芳施了什么邪法吧？什么八卦阵、**阵？”“不是你自己说、不畏惧他就能得胜的吗？我猜不是。但我们刚才一路跑得很难，这桥似乎微微在上坡。”
“上坡？”小海突然想起来，他们刚忙着避开追兵没有注意，似乎从一段开始，栈桥就从簇新的白松木，逐渐变得陈旧了——仿佛时间更快地逝去似的。圆能眺望，指指前面：“有座桥，是红色的。
脚步到了桥跟前，他们突然停住了，怎么刚才没见着这条漂亮的红色的木拱桥呢？这桥轻盈的身躯舒展地跨过海面，袅袅婷婷地在水面上留下自己娉婷的倒影，像是个美丽的女子。
两人往后看看，确定没有追兵追上来，然后踏上了红桥。
他们听到了轻微的铃铛的声音，好像是电车发车之前的警告声。
红桥晃了一下。“不好，抓住栏杆！”圆能话音未落，这红色的桥突然炮弹一样垂直向上加速。两个人都只能趴在桥面上，用手紧紧拽住桥的围栏。白色的流雾和白色的风呼啦啦地从围栏和他们衣服当中穿过去，凉飕飕的。这种冷感持续了一会儿，他们发现红桥停下了。
前面仍然是一截往前延伸的栈道——两边是稀疏的、大朵大朵的云彩。海雾散去了，是晴朗有月亮的夜空。
小海愣了一下，踏在栏杆上往下看，很深很深的下面，是海面反射着明明的月光——这座桥升起来有佛塔那么高。底下的海面上有长着翅膀的鱼在飞，仿佛躲避着什么捕食者。
“圆能，你来看，水面下似乎有东西。”小海伸出手，指着下面。
仿佛要回答她的话似的，那片被飞鱼充满的水面，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仿佛所有飞鱼都极力蹦跳起来，然后，从那片激荡的水域的中央，一道水柱腾地喷射起来！
然后从那水柱的中心，一道长长的蓝色影子蜿蜒地冲上天空！
“龙啊！是龙啊！我看到龙了！”
那蓝色的长影像一道流动的丝绸，朝着他们直冲过来，然后绕着空中高高的栈桥朝前方飞去！
“快，跟上它！”两人跟着那蓝色盘旋的长影朝前跑去。就在他们马上要更上的时候，那桥的两侧突然浮现出小海幻觉中的红衣双头女鬼，朝他们密密麻麻地挤过来！她们手上都提着红色的灯笼，像是在空中飘浮的幽浮鬼火！
“不要过来啊！！！！”小海嚷起来，圆能则嘴里不住地念经。
“那是……海市蜃楼吗？”
晨光熹微，白色的天光微微泛起在天海交界线上，他们的视野中渐渐清晰，在这条长长的栈道之后，耸立着一座飘在空中的城池！那里山水俨然，仿佛是一群飞在空中的大鲸，背上背着一簇簇的山水楼台；鲸鱼有大有小，村镇就有大有小；不同的城镇簇落间，一道道弯曲的虹桥相连着。一组桥有的上下三组，有的左右三分，像是一簇簇花枝，将空中的城市珍珠般串联起来。
他们这才看清楚，原来朝她们涌过来的“女鬼”们是一群穿着凤冠霞帔的少女，她们在头顶上戴了个帽子，帽子顶上顶着一个石膏的面具，她们又在上面画上妈祖海神的五官，给那个石膏头披上红头巾，因画技拙劣，故而看起来十分可怖。如今被晨光一照亮，才发现她们是在一座座桥上成群结队来回地提灯走动，仿佛在准备什么庆典或者游行。
游行的人群身着五颜六色的盛装，正在抬着一尊青龙神的塑像，像旱季“晒龙背”似的在城中走着。
红色的人流渐渐走入城中去，和其他游行的队伍汇合一起，彩色的人流将城中之字形曲折的主街道标示出来，往最大鲸高高的鲸背上走去。
沿着她们的流动，两人目光看见，那条最大的鲸背之上，背着一座高山，山峰的顶端是高高的白色石壁，从那石壁上流出两条眼泪似的清澈的瀑布，从台阶状的高崖上跌落，然后汇集成河流，沿着山谷流出，最终流到平坦的谷地。两侧城市像鸽子的翅膀一样在河流两岸展开。
河面上飞行着很多大鸟，上面似有人骑在之上。也有少女使用灵络张着风，在空中凭空飞行，如同海面上完全展开翅膀滑翔的海鸥。
正当两人被眼前的美景震撼，疑惑是否是海市蜃楼或者幻境之时，却见那条蜿蜒的青龙在他们面前落在地上，化成一个身穿蓝袍的长身男子，看面容三十多岁，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在他的背后，伫立着一座高高的汉白玉的牌坊，仿佛是构图似的将他框进去，两人抬头，上书——
三山门。
圆能双手合十，眼睛睁得圆圆的，口中道：“阿弥陀佛，如是我闻，八部天龙：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睺罗伽。今日当真得见。”
沈小海没怎么读过佛经，只被眼前景象惊呆，诧异地道：“什么？”
“各式各样似人但非人的东西，拥有类似或者高于人类的智慧，却有与人类不同的身躯。”蓝衣男子温和地开腔，仿佛与他们很熟悉。
“当人有什么好？既然众生平等，那为什么各种精怪都想化作人形？这难道不是人类的自恋吗？”沈小海不认输地道。
“沈小海，你虽然读书不精，歪理倒是很多。”对方道。
“你认得我？”
“当你还是一枚卵囊时，我们见过一面。”
“你是谁？”
对方还没回答，圆能突然合掌礼拜道：“你是就是传说□□观音的护法、掌管东方海上的青龙神？”
对方饶有趣味地看了看他们两个，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答道：“我名叫蓝迦楼。圆能，为了对付那群家伙的暗害，我教你套法子，叫做天魔降服掌；作为报答，你们要把它带到我的地盘上来。”一阵白雾袭来，他们感觉自己在坠落，就像梦马上要醒过来之前那种坠落。
圆能朦胧中，仿佛自己已经入定，在黑暗的世界中面前有一副融化的彩色火焰般的唐卡绣佛像，里面的蓝色龙王双手如同千手观音般舞动，划出道道灵力的蓝焰。
蓝迦楼又霍地一声化作一条蓝色长龙，朝高高的鲸背上飞去了。
他俩惊醒了，发现自己置身在礁石上的一座小庙中。
上面供着龙王神。
香炉灰里有一张纸。沈小海打开看了看，然后掖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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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海岸上，绥远侯站在海沿上，海面上几艘小船，用长长的网兜在水里徒劳地捞着什么。
绥远侯脸色铁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有个交代。”
姑姑泣涕涟涟，对小海爹爹埋怨道：“沈云，都怨你！要不是你放纵小海胡作非为，也不至于！——你是不是因为小海不是你亲生的，所以……”
“夫人过分了！”绥远侯道，“你就算伤心，也不要随便发泄你的情感带累别人！沈盟主从小海襁褓中就亲手抚养她长大，难道小海出了事，他会不难受吗？”
沈盟主面上神色虽然担忧，却并不像姑姑那么悲痛欲绝，似乎知道些什么原委。
突听得一声报信：“侯爷，表小姐和那小和尚找到了！他们在登州北小岛的龙王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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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历王远远地看着，厉声问家丁：“你们是亲眼看见沈家小姐和那和尚跳进了海里，是么？！”
家丁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回小王爷，他们两个确实逃上了桥，咱们都看见了！可后面，海上起了很大的雾，就不知道了。咱们追上去之后，那桥像生了邪法一般打转，怎么也跑不到头，而且分出许多枝杈，我们分了几组，各个岔道去搜寻，却全都回到了出口！咱们只能守住出口。雾散之后，他们俩就不见了——那肯定是掉进海里去了。”
“你说什么？栈桥分叉了？分了几个岔？”小历王身后的崂山道人冯升冠道。
“三个——三个之后又三个！”
冯升冠上前，做个揖道：“恭喜小王爷，鬼节月圆、三山门开！四方神汇聚，这回咱们可以登临瑶池、求得无上仙法，可得平安啦！”
小历王将折扇合上：“我就知道那是真的，不是做梦。”
冯升冠上前问：“难道小王爷曾经到过三山仙岛？”
朱佑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若那女孩能登上红桥，也许……她是能打开三山之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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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儿你跪下！
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他？坏只坏在这个绥远侯身上！倘若平日，你胡作非为、从别人手里抢扇坠、包括闹出人命抢来的那个玄姬什么的，我都可以不管。但你知不知道，这个绥远侯是陛下的亲信，当今陛下是要削藩的。我装病收敛锋芒了这么些年，才在济南府积攒下家当、招揽江湖豪杰为我所用，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个硬手？”
“父王请放宽心，要解决这件事很容易。”朱佑芳轻描淡写、胸有成竹，倒比他的王爷父亲更有把握。
“什么？”历王听完后疑惑，“可……就算是这样，陛下能答应吗？周家能答应吗？”
“哼，陛下宵衣旰食、埋首政事，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自从怀恩告老、沈自丹横死后，宦官们又恢复了以往的狗模样，以前不信的那些丹药，他们也叭儿狗似的捡起来，给陛下送上去。
陛下本就笃信仙道之术，只要我们能利用此女拿到三山的不老之法奉上，陛下只会有亲信奖赏，不会责罚怀疑。
……况且，孩儿也有非去一趟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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