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的人并不算多，穷苦之人吃不起，世家贵族看不上，除非食肆的厨子有自己的拿手好菜，恰巧这家食肆就有自己的招牌菜——肉羹。
羹，五味之和也。烧豕，肉羹也。
这肉羹其实就是肉汤，用猪肉或羊、牛等肉制作而成，以这个时代的饮食来看，用肉羹佐上米饭，很是美味，苏序称之为古代版盖浇饭。
“客人，还是老规矩？”走堂人不过见过苏序几次，就已经记得他的口味了。
“清汤慢炖便好，不必用太多佐料。”苏序熟稔道。
“好嘞！”
食肆二楼，秦琅推开窗，恰巧看到苏序和秦漠落座，随机不屑哼唧道：“苏序？居然还敢出来招摇！”
秦琅恨得牙痒痒，而秦珏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镇定自若道：“不必理会他们，你且好好想想如何向老师交代吧！”
萧太常乃一代大儒，位列九卿之首，掌管宗庙礼仪。
想到老师萧太常，秦琅脸色一白，当初拜入萧太常门下，萧太常就警告过他，戒急戒噪，不可任意妄为。可他昨日却故意暗示了萧太常的下属张储，萧太常有意除掉苏序。
张常丞便在今日的朝会上，趁机向苏序发难，却被苏序巧言避过，张储自己还引火烧身丢了职位，更是导致本该商议出立后一事，也被皇帝借口拖住。
秦珏下朝后，还未出宫门，就接到萧太常侍从的传话。
“大哥，当初萧太常本就不想收我为弟子，今日会不会是来……”秦琅越想心里越慌。
他和大哥自幼体弱，不能像父亲一般征战沙场，若是不能在当代大儒名下学习，日后别说进入朝堂，便是出去做个县令都没有可能了。都怪秦漠和他那个不要脸的娘，若不是他们，秦家声誉何至于受损，他便是靠着祖上余荫便可拜官，何至于低声下气的向腐儒求学！
“你身体不好，切记多忧多思！”秦珏连忙安抚，“萧太常收弟子看重品德，便是你学问再好，也不如那些高洁之士得他赏识。”就像张常丞，汲汲营营半生，也不得萧太常半分看重，不然哪里是秦琅三言两语能利用得了的。
“不过，萧太常同父亲有旧，而且六年前，岫玉于太常夫人有救命之恩，萧太常此次顶多责骂你一顿便罢了！”秦珏接着道。
“我昨日确实冲动了，应该徐徐图之才是。”秦珏此时才有些后悔，是他害了二弟。
“哪能怪大哥你，要怪也怪那苏序，平日里装着懦弱无刚，实则狡诈奸猾，竟是去求了太后旨意，给了秦漠庇护！”秦琅叹道。
昨日祖母知道秦漠被放出秦府，气得差点请了家法，若不是岫玉还昏迷着，怕是逃不了一顿打。
“老师来了。”余光瞥见楼下熟悉的身影，秦琅连忙吩咐侍从关上窗户，自己也规矩的坐好，等待萧太常上楼来。
萧太常一入食肆，便径直走向了正在大快朵颐的苏序二人。
“义勇侯，你我今日还真是有缘。”萧太常乐呵呵的，面对苏序，完全没有折损了一名属下该有的愤怒。
苏序连忙放下碗筷，拉着秦漠回礼。
萧太常的目光落在秦漠脸上，不由得怔愣，片刻后才道：“这位便是义勇侯的契君，真是一表人才！”
“萧太常谬赞，您才是精神矍铄！”面对萧太常，秦漠表现得很尊敬。
有些反常啊，秦漠不是自称从未出过秦府吗，怎么会认识萧太常？
不能深究，苏序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
“萧太常也是来此用膳？”贵族也会来这普普通通的食肆吃饭吗？
萧太常扶了扶花白的胡须，笑道：“此间肉羹正是我心头好！”人老了就喜欢吃一些易食之物，偏家中老妻不喜食羹糜，他也只得偷偷出来吃上一顿。
“不如同食。”苏序邀请道，“今日还未向太常道谢，多谢您仗义执言。”
萧太常但笑不语，他为苏序说话，并不意味着他是认可苏序的，只是张常丞太过放肆了，又被苏序言语引导到了税收一事上，他不得不出言阻止。
不过苏序此人着实可爱，庶民出身，却自强不息，每日勤学 ，而不是奢靡享受，倒是难得。若这苏序出身世家，又或是寒门子弟，他都有意收为学生，偏偏其出身太低，他若收了怕是会沦为笑柄。
萧太常上楼后，秦漠想问今日朝堂之事，又怕苏序怀疑，只能兀自按捺。
苏序看出了秦漠的欲言又止，便装作闲谈一般，谈起来被张常丞攻讦不孝一事。
太常夫人那么和善，太常夫人口中的萧太常也是学识过人，刚直不阿，怎么萧太常偏偏是秦琅的老师，秦漠心中想着，嘴上也不自觉分析着：“秦琅便是萧太常的学生，张储又是萧太常的下属，或许你在朝堂上被攻讦，有秦家人的手笔。”
见秦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苏序不动声色的问道：“我观秦家家主镇守边疆，怎么秦家其他人，在朝堂上却并不算说得上话，不知是何缘由？”
秦漠心里有事没意识到苏序的套话。
“秦家二十二年前算是启和帝的左膀右臂，尤其是秦炎是朝中新贵。可惜在灭东胡之战时，俘虏的胡人假意投降，为老昌安侯所率的大军带路，致使大军孤军深入草原，粮食补给被东胡截断，大军惨败而归！即便秦炎骁勇，率领残军，艰难的守住了边疆，但东胡勾连北边的戎人，虎视眈眈。为了稳定边境，启和帝派人拉拢西羌，又向东胡求和，还牺牲了胞姐前去和亲，才换得一时安宁。”
“战事失利，秦家也失了圣心，昌安侯府的赫赫威名也摇摇欲坠。老昌安侯忧思过度，病重去世，秦家几乎分崩离析。秦炎此时力排众议，非但不继承侯爵之位，反倒上书请求启和帝让其母来继承爵位！”
秦漠说着秦家旧事，眼里闪烁着苏序看不明的情绪。
不过苏序着实佩服那位秦将军壮士断腕的勇气，秦家失了圣心，之后能否起复难说，秦炎却能放弃唾手可得的爵位，非常人之心性能及也。
苏序赞叹到：“让其母继承爵位，既可以保住昌安侯府，又可向皇帝表决心，还可向天下人表孝心，以获美名。”
秦漠也暗暗佩服，在女子继承权低于男子时代，秦炎此举堪称惊世骇俗，却又借着此事，入了先帝的眼。
启和帝死后，先帝继位，秦炎官复原职，也得到了重用，秦家跟着水涨船高。可惜秦家子弟大多被这大起大落磋磨了心性，颇有些汲汲无为。以至于秦家全靠如今的昌安侯和远在边关的秦炎支撑，繁盛的背后，却是后继无人的窘境。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秦家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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