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前些天寨里来了个女子，那模样长得……啧，简直一言难尽。”
“哦，是吗？那给你当媳妇岂不是很般配？”
“去你的。”
刘老三推了身边人一把，换来其他人的嘲笑。
“此等佳人我可消受不起，不过她看起来倒是对某些人情有独钟。”
“哦？怎么说？”
讲到这里，其他人都来了兴趣，刘老三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在他人的催促声中这才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道。
“她来的那天我也在场，那女子狂奔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跳到了那凌小九的身上。”
“哎呦，真不要脸，不过这凌小九不是喜欢男人的吗，他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女子喜欢上他。”
“是啊，不过真是什么样的人才配什么样的货色，他们俩，一个阴柔一个丑陋，说不定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其他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刘老三眼睛一转，正好瞧见话题中的两人正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哎哎，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白芷拉着凌小九的手，背对着众人倒退着走路，凌小九笑着同她说话，当她听闻石关寨已经接连数次挡下朝廷的攻打，故而感到震惊不已。
“这小小的石关寨竟然如此了得，那这山寨的头领一定也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吧。”
“是啊，万大哥待人友善，行事可靠，山寨里的众人都很听他的话，张兄……啊就是你来那天和我们一起站在山寨门口的那位，他为人风趣，是个直来直往的豪爽人。”
白芷一一听着，随即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万大哥接待我的时候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当时板着个脸，看起来可严肃了，他也是山寨的头领吗？”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凌小九的目光突然沉了下来。
“智贤哥哥……”
可很快，没等白芷察觉到什么，他又重新将那抹骤起的情绪压了下来。
“是啊，杨二哥是将相之后，也曾率兵征伐过辽人，他武艺高强，又懂领兵之法，石关寨能有今日，他功不可没。”
只可惜，可惜这世道不公，那样光明磊落的英雄最后竟被逼得只能落草为寇。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都像是逃避般不愿去想，如今这还是他重新占据主导意识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想到杨智贤。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杨智贤每次见到他都像是有话要讲的样子，可凌小九不敢听，他怕那人开口又会拿刀扎他的内心。
与其心痛难过，还不如就此当个逃避的懦夫，于是他便处处躲着杨智贤，每当那人有开口的意思便直接落荒而逃，他不敢赌，也害怕赌，他怕自己赌上一切去听的答案最后又会让他忍不住受伤。
凌小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于是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行进的路上多了几个拦路人，直到已经避无可避他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却已经为时已晚了。
“呦，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九霄兄弟吗？啊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小九’了，对吧？”
刘老三拖着令人厌恶的长腔讥讽他，不明缘由的白芷疑惑地看了凌小九一眼，只见他瞬间白了脸色，虽不知为何，可白芷还是想当然地将明显不对劲的凌小九护在了自己小小的身后。
“竟然还要靠女人来保护你，凌小九啊凌小九，你说你是不是个孬种啊。”
这下便是连白芷也听出了这几人不怀好意，她往前站了一步，指着刘老三的鼻子正义凛然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骂别人啊！”
她这一出声，刘老三这才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来到石关寨后白芷就卸去了脸上的伪装，如今她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正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人。
刘老三看得一愣，压根儿没把眼前的美人同他先前说的丑陋女子联系到一块儿，如今被美人这么一瞪，他的目光就开始变了味。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女娃娃呀，生得这般好看，跟着凌小九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岂不是暴殄天物？”刘老三说着伸手就想去摸白芷的脸，虽然被白芷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开，可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不如你跟了哥哥我，一定会让你感到快活的，如何？”
刘老三这般**裸的言辞听得白芷怒气上头，她撸起袖子就准备给面前这张欠揍的脸来上一拳，可凌小九这时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随后拽着她就要把她从人群里拉走。
“小九哥哥，你别拦着我！”
“白芷，不要冲动，你初来乍到，为了我落人口舌，不值得。”
“什么叫不值得！”
白芷一把挣脱开凌小九的拉扯，可这时就听背后的刘老三拖着懒洋洋的腔调对他们说道：“小美人，何必要心心念念记挂着那种人呢？你还不知道吧，你面前的这个人啊，他不喜欢女子，他喜欢男的。”
这话出口，身旁看热闹的喽啰们都暗自笑话了起来，虽然此事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石关寨流传开了，可当众被人这样讲，尤其是白芷看向他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震惊，凌小九只觉得浑身都像火在烧，那种如同针扎般的注视又让他想要逃回屋躲起来。
“说起来，咱们三兄弟当初还扒过他的裤子呢，哎呦喂，你们是没看到，那腿，那臀，比女人的还要光滑，听说他以前在象姑馆待过，也不知这副身子到底便宜了多少男人，哈哈……”
刘老三还在笑着调侃，可话都没说完，他的脸上就真的被重重地挨了一拳。
“白芷！”
这一下打得刘老三整个头都偏了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肚子上也再度挨了拳头。
“白芷！白芷，住手！别打了！”
可红着眼睛的白芷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她将刘老三踹倒在地，随后骑到他的身上一拳一拳地砸着身下人的脸，刘老三抬手抵挡，可白芷一拳砸到他的手心，连同着他自己的手一起打中了他的眼睛。
“够了，够了，白芷，别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凌小九费了好大力气这才将白芷从刘老三的身上彻底拉开，可哪怕自己的手已经碰不到对方了，白芷还是找到间隙奋力的一脚将爬起来的刘老三再度踹倒在地。
“你这狗东西！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
当万二郎他们得到消息赶来时，就见被人紧紧抓着的白芷如同一只被触怒的大虫正愤怒地嘶吼着，而她面前被人扶起来的刘老三，脸上鼻血纵横，一只眼睛也已经青肿了起来。
“够了！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去！”杨智贤的呵斥盖过了场内所有人乱糟糟的声音，他走上前来看了看刘老三的伤势，随即转身看向手背上打得全都是血的白芷。
“我们看你是苏木他们的朋友，如今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所以这才收留的你，可你刚来没几天就出手打人，若没办法与我们石关寨的人和睦共处，那就莫怪我们山寨庙小，还请你趁早另寻他处吧。”
凌小九听着着急，可白芷看上去好似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满脸是伤却依旧得意的刘老三，似乎只要身边人一松懈她就又会扑上去痛打一般。
眼见误会越来越大，杨智贤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凌小九紧张地吞咽了下，随即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和杨智贤之间的第一句话。
“不是……不是她的错，她是为了我，还请……还请杨二哥不要怪她。”
杨智贤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说话，可当他反应过来凌小九话中的意思，那人已经改口的称呼却不免还是在他心头扎了一针。
他已经，不会再叫他智贤哥哥了，也是，他们的关系闹成了这样，又怎会再像从前一般喊得如此亲昵。
“智贤冲动了，我代他向白姑娘赔不是。”万二郎拍了拍杨智贤的肩膀让他退后，随后竟真的给白芷抱拳行了个礼，“只不过白姑娘今日动手打人又是为何啊？若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说出来咱们化解化解，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不要为此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凌小九一时语塞，那种事，又怎么当众说得出口，可若是不说……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白芷，见那人依旧怒气未消的样子。
算了，大不了自己豁出这张脸。
“其实……”
“现在知道要化解矛盾了？那小九哥哥当初受欺负的时候，你们这一个个的又都在哪里？”白芷用力挣脱开凌小九的控制，她的眼眶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她的声音颤抖，可却是咬紧了牙关毫不畏惧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他遭人欺辱，被人嘲笑，可你们还不都是当作没看见一样，就由着这种人……”她伸手指向刘老三，“……就由着这种烂人戳着小九哥哥的脊梁骨一遍遍地去羞辱他，这些，难道你们都看不见吗？”
见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刘老三低下头妄想躲到别人的身后去，可万二郎叫住了他，让他老实交代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在诸多压力下，刘老三只能将他们三兄弟曾经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我们只是跟他开个玩笑，没有真的睡了他……呃二头领可以为我们作证，那天夜里他也在场的。”
万万没想到刘老三竟会拖杨智贤下水，可杨智贤确实辩解不了什么，他那时说出的话比刘家三兄弟的所作所为好不了多少。
因对凌小九的心思感到厌恶，所以在见到那人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时，想也不想地就说出了如今看来极为恶毒的话语。
殊不知这样随口讲出的话语却能将一个人推入深渊，以至于后来每次想起，都对那时凌小九受伤的神情感到万分抱歉。
“智贤？”万二郎问道，虽然他的心里不觉得杨智贤会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可旁人听了难免会有所猜忌，所以他想让杨智贤解释清楚，免得叫人以为石关寨的二头领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是，我是在场，是我撞破了他们的好事，叫停了他们的恶行。”
说罢杨智贤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凌小九的目光，那句晚来的道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破碎的关系也无法弥补，就像破镜终难以重圆，他的这句道歉，此刻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实在对不住，是万某看管不力，这才让小九兄弟蒙受了这般委屈。来人，将刘家兄弟带下去，依法处置。”
刘老三被押着带走了，万二郎再三道歉，说怎样的补偿都可以提，可凌小九只是摇摇头，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杨智贤，随后低声谢绝了万二郎的一片好意。
看着他们走远，可身旁的杨智贤依旧还是紧皱着眉头，万二郎叹了口气，拍了拍杨智贤的肩膀。
“智贤啊，你的事，我也没资格过问，只要你心中无愧，不会后悔就行。”
不会后悔……杨智贤默默地想着。
可他又何曾不悔？
离开了混乱的人群，白芷赌着气一个劲地往前走着，凌小九也不出声，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许久，前边的那人这才终于停下脚步，凌小九清了清嗓子，最后只是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白芷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道，那人同他一样，在心底默默地记着一个人的好，虽然没有开口，可眼底的喜悦和爱慕却叫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却也知道这样的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回应。
本打算用温柔的方式婉拒对方的感情，可谁曾想如今竟会用这种方式揭开盖在他身上的这块遮羞布。
“你不用道歉啊，小九哥哥，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回头，没有转身，所以凌小九也看不到她的脸上此刻已经泪水纵横，“你不喜欢女子……那就不喜欢好了，待我日后……再给你找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讲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破碎得不成样，白芷只能咬住泄露哭腔的嘴唇，随后才用看似轻松的语气自嘲般地说着：“哎呀，你看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哭什么嘛……”
“白芷……”
“没事的小九哥哥，真的没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睛红红的白芷转过身，她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
“你以前……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不过没事了，以后有我白芷保护你，只要小九哥哥能够开心，白芷也会开心的。”
眼前的女子这般说道，可凌小九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涩。他抬手抱住眼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白芷，轻抚着那人的脑袋，感受着那人终在他的怀里忍不住哭到颤抖。
“白芷，你要知道，人这一生会碰到许许多多的事，遇见许许多多的人，眼前的人不是终点，你还有属于自己的大好人生。”
他像是说给白芷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在这临渊之中挣扎的，又岂非只有白芷一人。
“所以啊，你要为了自己而活，为了自己高兴而笑，为了自己悲伤而哭，你要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他人。”
正因他们相像，所以他才不希望白芷活得和他一样。
“我们白芷啊，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好人家。”
凌小九的眼眸垂了下来。
是啊，有一个比他更好，更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在等着她。只是不知道，这份等待，又需要等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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